穆紫蓝回到房里,半躺在**休息。她的身子是越来越虚了,累一点就想吐。刚才忙着照料那跳海的人,一阵心急差点晕倒。她缓了一会儿,起身在箱子找出当天要吃的药,每次要吃五六种,一抓一把,比饭吃得还多。
三个月前她查出患了乳腺癌,算是二期的,医生建议切除**,她不同意,选择吃药来控制病情。她不能让自己少了一只**,坚决不能。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在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她还不知道爱的滋味,没有人爱过她,她也没有爱过别人,她不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残缺,那怕去死,她也要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她已经被称为剩女了,她稀里胡涂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剩下了。毕业出来工作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着一身白,头发束得一丝不乱,怎么也是个干净清秀的女孩子。那时没想到谈恋爱,一心要把业务学好,工作也很辛苦,加班是不定时的,日子忽忽悠悠地往前走。
有一晚上,正在值夜班,值班医生摸进她房间,手直接往她被子里伸,她吓得要喊人,那个姓林的医生说,“你别装了,要不是你成天来和我搭讪,我才懒得理你,这帮护士里头,就你像根木头,我是发扬人道主义。”穆紫蓝是没有叫,但她把男人伸进被窝的手狠狠地咬着,咬得那人吃吃地抽气,拼命把手挣脱后,丢下一句“烂货”,张扬而去。
穆紫蓝把自己藏被窝里哭了一晚上,她说,“我不是烂货,没有男人碰过我。”
在经历那次医生偷袭的事件后她开始相亲。一开始是熟人介绍的,后来是她自己到婚介所登记认识的,还有网上认识的。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人,没有一个成就。有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过得去的男人,人家似乎也愿意跟她交往下去,是她自己不愿意,觉得没有火花碰撞,没有茶不思饭不想,在一起过日子只是凑数,心不甘情不愿,放弃了。还有一次,是她看上眼的一位男士,人虽说离过婚,但很儒雅,看上去温柔体贴。相处了一段时间,有个晚上男人要留下来住,她没有反对,她还羞羞涩涩地跟男人说这是她的第一次,她以为他会惊喜,没想男人脸色一瞬间僵硬了,说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去办,匆匆离开,后来却不再约她,断了联系。她曾厚起脸皮打电话去询问,对方说,其实有经验的会比较好相处一些,我没想到你这么保守。她彻底地被弄糊涂了。
随着年纪往上长,遇到类似的情况越发多了,那些男人根本不指望她是个处女,知道了反而心存疑虑,没办法再往下交往。她一开始是想不明白的,后来想明白了,现在的男人都怕负责任,她是熟女他们反倒轻松了。而且大多男人是冲着女人的外貌去的,经验可以让人迅速地熟稔。他们忽略了她,一个缺失经验的平凡女子。她的处女成了一个笑话,因为她是老处女。
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的爱情,现在又患了癌症。她不想去进行那些治疗,让头发一点点掉光,让身体一点点虚弱,然后还是同样一个结局。她要给一个自己看得见的结局。
她只遗憾在这世上她从未收获爱情。
那个跳海的男人,还有妻子孩子,可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了。她的生命将停留在三十二岁。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斜射进来,她那袭挂在衣帽钩上的白色婚纱被裹在一团柔软的光里,圣洁无比。这袭婚纱是她特地到外地订购的,花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钱。她打算穿这一身来告别这热闹的世界,这样,她的缺憾将得到稍稍弥补。也许,她还可以让那个叫李广度的摄影师帮照一组婚纱照,留作她在这世上的最后纪念。只不过,留下来又让谁看呢?
一股子煎咸鱼的香气从门缝里溜进来,肚子空空的穆紫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躺不下去了。她起身下楼进厨房。
李广度正小心翼翼地翻动几只已经煎得金黄的小咸鱼。她凑过去说,“真香,卖相也不错。”李广度说,“当然了,这煎咸鱼是有学问的,火大了会糊,火小了不酥。”穆紫蓝说,“听口气你经常做饭?”李广度说,“不做,我老婆做。”他一边说一边从橱柜里拿了一只碟子,将平底锅里五条黄灿灿的咸鱼铲到碟子里,三两下把锅头洗净,烧干,重新倒了油,过不了几分钟,又几只外焦内溏的荷包蛋出锅了。穆紫蓝说,“动作很麻利嘛。”李广度说,“单身时候练的手艺,结婚这么多年没下过一次厨房,好在手艺没忘。”穆紫蓝说,“女人太贤惠就把男人宠坏了,你为什么不把老婆孩子一块带岛上来玩,以前你带她们来过?”李广度说,“以前她们没有来过,我这次把她们带来了。”穆紫蓝一脸疑惑,“你把她们带来了,我怎么没见着?”李广度说,“外边厅墙上有她们的照片。”穆紫蓝笑着说,“偷工减料,把一张照片带来就算交差了?我最羡慕拖家带口的人,一家人有说有笑的,那怕吵吵架,闹得鸡飞狗跳的也好。”李广度说,“是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多好,那怕是吵吵架,闹得鸡飞狗跳的也好,这福分我是没有了,我是没法把她们的人带来了,她们都上天堂了,等着我呢。”
穆紫蓝一下愣住了,这种话是不可能说来开玩笑的,她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左手绞着右手说,“怎么会这样呢?”李广度没继续这个话题,再自然不过地端着碗筷往外走说,“你喝粥就点小菜吧,我去换雷享。”穆紫蓝说,“你不先吃点?”李广度说,“我不饿。”穆紫蓝后来果然在厅墙上找到了李广度说的那张全家福,妻子貌美,女儿乖巧,照片上的人全都笑得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