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莲芬一回到上江,就住进了市医院。

赵源得到信息后,让秘书小高买来一个花篮,匆匆去了市医院。

赵源和小高走进病房时,病房里人不少,都是市里各部门的领导,赵源就挑面孔熟悉的打打招呼,一时间病房里寒暄声四起。

正躺在**输液的苗莲芬,冲赵源招着手说,哎哟,赵书记送温暖来了。

赵源知道她心里犯别扭,就笑着说,苗市长,你这是劳累过度了吧?

苗莲芬说,在乡下,也不知怎么弄的,起了一身疹子,没大事,就是疼。

赵源点点头,目光从苗莲芬脸上一扫而过。

此时的苗莲芬,肤色粗糙不说,还腊黄,眼神灰暗,双唇干燥,颧骨也比前些日子突出了,脖子上爬满细碎的褶子,使她愈加显得苍老了,她现在的这副面孔,让赵源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起早贪黑的村妇。

城里乡下,话题散淡,赵源和苗莲芬,隔着隔阂聊了起来。

见市长跟能源局领导话说得蛮热乎,插不上嘴的闲人们,这时都很知趣,纷纷告辞。小高的眼力也不坏,不声不响退出了病房。

你们一局两制的打算,我已经知道了,赵书记。苗莲芬苦笑道。

省得给你们上江市,还有你这个市长再添麻烦了。赵源的这些话,在来之前就想好了。

一局两制,现在已经公开化了,苗莲芬自然不会蒙在鼓里。

如果我们坚持自讨苦吃,也往国务院递一份报告,将移交进行到底,不知你们能源局会怎么想?苗莲芬问,摸着脑门。

赵源笑道,苗市长你太客气了,我们的困难,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你赵书记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鱼水情呀赵书记。再说咱俩的关系,那也是红色关系!苗莲芬说到这才示意赵源坐下,赵书记,我们市里医院的条件,不比你们的职工医院,你就将就坐吧。

进来时,就想问问苗市长,愿不愿意去我们那边住?赵源灵机一动说。

对我们这些刚解决温饱的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了。苗莲芬说,望着吊架上的瓶子。

赵源四下看着,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苗莲芬嘴上走火,把他和金宜的事抖落出来。

照相馆里的药水,泡人呐,赵书记。苗莲芬脸上,闪出灰心丧气的表情,你说你们能源局,突然来这么一手,让我怎么跟省里交待吧?哪怕事先你们给我一个暗示,那我此时此刻也就没啥好怪你们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赵源讪讪道,不好意思苗市长,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还请你多原谅。

苗莲芬往上翻着眼皮,瞅着赵源说,理解不难,原谅也可以,我说赵书记,只是不知你们能源局打算怎么安慰一下我们上江市?怎么补偿我苗莲芬?为移交这件事,你就说我牺牲了多少个双休日吧。我现在是真不敢想呀,唇齿相依的上江市和能源局,今后在别的事上还能不能合作下去。

赵源听出了话外音,于是说,苗市长,我觉得今后,我们的合作空间会比现在更大。

不知赵书记这话,是不是心里话?苗莲芬一笑。

赵源也一笑,瞟了她一眼问,好像苗市长,有什么话要说吧?

难怪你屡战屡胜,就是聪明啊。苗莲芬说,头往后一仰,赵书记,过去的事,我就不再提了,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跟赵书记合作,难听一点讲,算我苗莲芬跟你赵书记要口饭吃也行。

苗莲芬的这番话,让赵源脸上一阵发烧。

苗莲芬又说,省里信诚集团总裁汤之礼,看上了你们储备仓库那块地,想搞教育开发,建一所民办大学。现在有人为这事求到我头上来了,我正为难呢,琢磨着怎么跟你赵书记开口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这几天,赵源倒是反复想了,移交这件事不成,适当给上江市一点补偿也是有必要的。能源局毕竟是外来客,借上江市一块地皮生存,如果关系在此闹成两层皮,以后终归是麻烦,但让赵源始料不及的是,苗莲芬这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要的东西,还不是往自己腰包里塞的钱和物,而是一块地皮。

要地皮也罢,问题是她在这块地皮上做的还不是上江市的文章!再往下想,操作此事的另一个阻力在于,这件事就算自己有能力独裁,可也不能为了解除眼前的个人危机而不顾及武双的想法,背着他或是隔着他强行做主!不论自己在哪条路上与苗莲芬交易,都必须得跟武双通气。可是,跟武双通气,自己又有多少胜算呢?武双在此类交易上,历来不情愿给上江市头头脑脑开绿灯,大小事都让你咯咯叽叽地难受。退一步讲,在以土地换平安这件事上,如果自己坚持过头了,说不定武双的哪根神经就会出毛病,翻脸跟自己闹一场,惹出大麻烦来。

赵源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强作笑脸说,苗市长,这可不是仨瓜俩枣的事,你得容我回去跟武局长商量商量吧?

做武局长的工作,我想赵书记还是有办法的。苗莲芬不紧不慢地说。

于是赵源就从另一个角度试探对方,说,苗市长,就算我能说服武局长,到头来仓库那块地,怕也不好无偿交回市里吧?

苗莲芬笑道,赵书记,我看就不必绕到市里来了,到时你们能源局与汤总裁直接对话更方便。好吧赵书记,明说吧,这事到时还得让你们能源局,帮我们市里扛一扛,具体说呢,就是你们之间寻找一种合作模式,我看租赁比较合适。国家的政策,都可以几十年不变,咱这件事的期限,也可以五十年,长一点呢,就七八十年不变,租金一次付清,二三百万不多,四五百万不少,等到协议书签好以后,汤总裁就把款打到你们能源局帐号上。

赵源一琢磨,苗莲芬的这番话有漏洞,原则的漏洞,就抓住话把笑道,按苗市长刚才的说法,仓库那块地,恐怕不好操作,你说我们能源局哪来的租地权呢?我们对那块地只有使用权,往外租的话,那不是瞪着眼睛违反国家有关土地使用法,给市里添麻烦嘛。

苗莲芬手指头一点,亢奋道,好,赵书记,既然是你们违背了国家土地使用法,那我就得安排人,把汤总裁付给你们的地款如数缴到市里,上交国库。

赵源如梦初醒!但已然是来不及了,他已经钻进了苗莲芬设下的圈套。

赵源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正在输液的女人,在仓库那块地上能动出这么精巧的脑子,拐出这么多弯来,不由得向她投去敬佩的一眼。

此举确实高明!苗莲芬把事办成了,又留不下任何以权谋私的痕迹,更不必考虑后遗症的麻烦,能源局这块挡箭牌,一般的矛,又怎能刺穿?还有那个适当的价位,这也是精彩一笔,多少算是适当呢?赵源这时尽管不能推算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但他明白,到时候那笔租金,远不能与市场价接轨,会充满大甩卖,大放血,跳楼价的味道。

苗莲芬不凡,汤之礼更厉害!

关于汤之礼这个商人,过去赵源虽说没见过面,但早有耳闻,知道此人是靠做白酒起家,现在经营的房地产生意是他集团公司的龙头产业,在省内外做得都很红火。在省里的官场上,这个汤之礼也是几位重量级省领导家里的特殊客人,传说他把握省内厅局长们的命运,比省委组织部长还见功夫,看来苗莲芬这是见移交告吹,无功可获,就调头迈上了通向省城的官商结合之路。

当走出市医院大门那一刻,情绪低落的赵源,顿时有一种被苗莲芬扒光了衣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