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四个带着酒气的人,就坐到了电动麻将桌旁。四人中面孔最生的这一张,余启值刚才给大家介绍了,此人叫杜荣,奔五十岁去的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民营企业家。

什么规矩?李副主任抑制着内心的兴奋问。

杜荣看了徐正一眼,老道地开了口,徐局长,您受累,给调个弦。

徐正把从手里的烟放到身旁的小茶几上,扬起脸,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说,李主任,就按你的老规矩来吧。

李副主任说,行行,弦,就调到大一二上,武局长。

好好,就大一二。杜荣随和。

赵源明白,上江地面上说的大一二,指的是钱数,一百和二百的意思。

第一把牌,李副主任做庄,徐正和了,小屁和,赵源和杜荣各点出去一百块钱,李副主任是庄家,翻一番。

赵源稳住神,没急着从身旁的礼品袋里取出那三万块钱,而是从西服内兜里掏出钱包。他想,在开始阶段,还是先拿自己的钱遛遛场,跟他们打这个马虎眼还是有必要的。一般情况下,赵源钱包里,除了有几家银行的信用卡,备用现金不会低于八千块钱,这也是他做秘书时养成的应急习惯。

徐正用双手把赢来的钱拢到面前,嘟囔道,千刀万剐,不和头一把,我今天算是给这句老话点穴了!

先赢是纸,后赢是钞票。李副主任噘着嘴。

两圈牌打下来,赵源感觉钱包里差不多还剩下两千多块钱了,就收起了桌上的钱包,弯腰从鳄鱼皮包里摸出一万块钱,满不在乎地放到桌角上,甩了一下手说,看来不动用国库,还真是顶不住了呢。

徐正的目光,刷一下从一万块钱上扫过,赵书记,这就动用板砖了?你可别吓着我们。

还是你们这些大国企的领导财大气粗呀!李副主任感慨道,发亮的眼光在一万块钱上很有感情色彩地转着。

杜荣的皮包就放在身旁,往外掏钱和往里装钱,脸上基本没有与输赢相关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玩假币,大把大把的输,脸上也不起风不起浪。

现在李副主任是大赢家,徐正赢一点有限,赵源和杜荣输出去的钱厚度差不多。然而赵源心里有数,这个杜荣,牌打得比自己有门道,虽说他也是在故意往外输,可人家输的不动声色,很像那么回事,进进出出有节奏,有路数,有主攻方向,想必是他来的时候,余启值有过认真交待。

轮到了李副主任坐庄,赵源又从包里摸一板,数出两千块钱扎飞镖!

扎飞镖是本地牌桌上的一句俗语,即在某一圈牌开始前临时往上加注,人数不限,四人可同时扎飞镖,如此一来,这一把的输赢就没有准了。

小牌局上,扎一把飞镖,一百二百够得上刺激,顶多扎到三五百块钱打住;而在大赌场上,一把飞镖的份量,掂量起来可就沉了,成千上万的扎也不是新鲜事,有时赶上背运,扎出去的飞镖不上路,就能让一个正在过着小康生活的人转眼间变成穷光蛋。

杜荣瞟了赵源一眼。

徐正对赵源此举反应比较明显,眉头皱得很深,嘴角蠕动了一下。

嘿嘿,赵书记,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多不好意思。李副主任笑道,脸上有真的,也有假的。

赵源拍着两千块钱说,李主任,你不会是怕被我扎上吧?

李副主任一挺胸道,嗯,有气魄,有赌魂!是两千吧赵书记?好,我跟你两千!说完就把两千块钱码到了赵源那两千块钱上,看了看徐正和杜荣,笑着问,两位,重在参与,不跟着热闹热闹?

杜荣望一眼徐正,徐正脸上,没有热闹的意思。

杜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我,试试运气。说完就拿出两千块钱,轻轻压到了四千块钱上。

徐正点着一根烟,偷着看了赵源两眼,像在揣摩什么事。

起牌后,没打出几张,李副主任就用一个小屁和,把桌上的钱全都收走了,乐得合不拢嘴。

……往外送这三板人民币,送得赵源好辛苦,手累,眼累,心更累,这期间到底喝光了几杯茶,他心里都没数了。

现在赵源面前,可能只有一千多块钱了,这是半天没有开口的徐正拿眼睛估摸出来的数目。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徐正如梦初醒,意识到了赵源打这场麻将的真实用意原来是那么回事,心里猛地颤悠了几下。

再飞最后一镖!赵源拍了几下脑门,把眼皮子底下的钱,往前推了推。

杜荣一看这情形,也拿出五千块钱,码到桌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我再试试运气。

徐正的心思又回到了牌桌上,他搓着手说,哈哈,谁今天要是不想过生日,那可就亏透了!

李副主任不知是因为冲动,还是累着了,两只眼睛充血,红得像两颗打磨出来的宝石。

自摸!徐正乐道,说过生日,还真就吃上大蛋糕了!

好牌,好牌!李副主任说,徐局长的手,抓大不摸小,厉害呀!

徐正看着李副主任,笑道,我总不能让我的搭档等会儿一丝不挂从这里走出去吧,李主任?

赵源脸上挂着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眨了几下酸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