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轻轻的叩门声,把徐正从黑暗的回忆里唤回了灯光柔和的现实,他的两束目光,腾一下扑到了咫尺外的门上。
笃——笃——门上又掉下来两声,徐正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心想都这个钟点了,会是谁呢?这么想着朝门走过去。
打开门,一股香气扑了他满脸,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摆在了他面前。
雷先生,对不起,临时有事,过来晚了。女人说,笑了一下。
徐正打量着这个女人,猜测她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于是心里就有数了。这样一个女人,在这样的钟点来找能源局局长助理雷霆钧,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业务呢?
你找错人了,小姐。徐正说。
咦?女人一愣,身子往后一仰,瞅着门上的号码说,哟,对不起先生,打扰您了,我找错房间了。
徐正什么也没说,挥手把门关上,吊着脸走到窗前,哗啦拉开窗帘,望着漆黑的夜空,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阵阵**。不知过了多久,他折到床前,操起电话,准备下手按键时,却突然僵住了,像是浑身的神经都冻住了似的。他这是想往雷霆钧的房间打电话,但他不知道这里的内线电话怎么打。他把手里的话筒放回去,一屁股坐到**,半天没动一下。
徐正咬着牙,拿手机打通了雷霆钧的手机,开口就是一句,你过来!
工夫不大,雷霆钧就在门外敲门了。
没锁!徐正说。
推门进来,脸色惊异的雷霆钧,站到了脸色阴沉的徐正面前,快速地四下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徐局长。
徐正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没发现他的装束有什么问题,就说,雷助理,这齐勒河的追加预算款咱们还没装进口袋呢,你这就开始消费了?
雷霆钧支愣着耳朵,皱了皱眉头,像是没听懂徐正的话。
徐正转过身,捅破了说,刚才找你的小姐,找到我这里来了!
雷霆钧的脸,一下子红了,解释道,徐局长,你听我说……
说不说,也是这么回事。徐正挥挥手,算了,早点休息去吧,身子骨再是铁打的也不过一百来斤的份量,省着点消耗吧,雷助理。
雷霆钧胸脯起伏着,一低头说,也好,徐局长,那我就跟你实说了吧。
徐正抬起头,转过身,盯着他的脸。
雷霆钧夹杂着怨气说,刚才你见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在这里一个好朋友介绍过来的,她是一个高级塔台(暗语,指专业拉皮条的),专做外国女人和女大学生的生意,上跟省领导有往来,下与富甲名流有业务,这里的人都叫她穿山甲。我今晚请她过来,是想让她帮着咱们在工程追加预算上,琢磨琢磨出路。
徐正抿了一下嘴唇,苦笑道,我说雷助理,咱们能源局办这点事,还不至于找几个小姐来献身吧?你呀,要我说,就是他妈的昏了头,忘了自己是谁了。
雷霆钧的身子挺得溜直,一言不发。
万一出点事,你考虑过影响吗?你的胆子也是太大了,我说雷助理!徐正摇着头说,人呢?走了吗?
还没走。
徐正说,你回去,让她马上走,要是用几个小姐就能把甲方的事办了,那我也就不用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了。说着伸出手,在雷霆钧后背上拍了几下。
等雷霆钧离开后,徐正又站到了窗前。尽管他能理解雷霆钧今晚的举动,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个自己一手培植起来的后备局级干部,还是感到了不小的失望。此行哈尔滨,确实遇到了几块不大好啃的硬骨头,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打小姐的主意吧?小姐这个身份的内涵,你又能了解多少呢?拿小姐当饺子皮,包得住甲方这团馅?煮过了火候,皮万一破开,馅势必散出,煮成一锅滚烫的杂碎汤,到那时想捞捞不得,想喝喝不得,甲方乙方会因此闹得两败俱伤,没有赢家不说,这个仇也就在此打上了死结。
在官场,在商场,在市场,在战场,美人计是能化解一些问题,但你得看具体环境,具体事儿,具体对象,像跟齐勒河甲方这种关系,已经有了不错的合作基础,这会儿虽说有点卡脖子,可你不能不沉住气,惦着拿小姐身上的窟窿做陷阱,你说你雷霆钧眼睛里的事,还有个层次感吗?还有利益理念吗?
平时甲方不拿你当人看,这就对了,因为只有在甲方不拿你当人看的时候,你跟甲方才有合作的空间,甲方在人格上找你多少快乐,日后才有可能在利益上给你相应的补偿。
反过来说,一旦甲方跟你客客气气,把你当人看在了眼里,那也就意味着甲乙方之间,没什么合作的戏了。
雷霆钧你还嫩,拿今晚这件事做背景,你跟赵源比一比,就比出了你们之间的差距,比出了城府,比出了阅历,比出了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要是再论岁数,你比人家赵源还多吃了两年咸盐呢!
唉,一个跟你实得一碗水让你看到底,一个跟你虚得只让你见到影子,两人捆扎在一起也未必能把人家赵源摆弄蒙了!徐正这是在感慨雷霆钧和毕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