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四十分的时候,巩长英过来接苗莲芬。去酒店的路上,巩长英对苗莲芬说,今晚他只是个陪客,请她的大东家,这会儿已经在酒店里等着了。
你这是在藏什么猫猫啊,巩厅长?苗莲芬有些摸不着头脑。
巩长英一笑,神神秘秘地说,咳,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巩厅长,你不会把我那个了吧……
别,您千万别再往下想了,苗市长。巩长英脸上的笑,不是好笑。
等到了酒店,苗莲芬一看今晚做东的人,居然是上江市一个女房地产开发商。
这个女人长得瘦小,眼睛不大,嘴唇很薄,肤色光滑,简约的身段像是给南方水土滋养出来的,年纪虽说不大好猜测,不过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她已是个迈出了青春门槛儿的女人。
苗莲芬认识这个女人。今年初,在佳德汇展中心奠基仪式后的酒会上,工商银行的一个行长,把她引见给了苗莲芬,说她是正宗的上江人,过去一直在深圳开公司,现在回上江发展了,对上江的房地产前景不是一般的看好,于是就找了一个台湾人,合资收购了上江市一家经营不善的房地产公司,可以说是实力不凡,话里话外的味道,大有让苗市长多多关照的意思。离那回初次见面不长时间,苗莲芬又在上江市一个居住环境研讨会上,再次见到了这个女人,不过这一次,苗莲芬只是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苗莲芬回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姓白,具体叫白什么,一时就叫不准了。与此同时,她也就明白了巩长英为什么要苦心经营这样一个饭局,跑不了也是冲能源局等待交还的那几块闲地皮来的。
苗市长,白总,还用我给你们再介绍一遍吗?巩长英笑嘻嘻地问。
我要是不认识苗市长,那我还能算是上江人嘛,我说老同学,你可真会说笑话。白总说完,就把一只瘦小而白晰的手朝苗莲芬伸过来,你好苗市长,多谢你赏光。
苗莲芬感觉白女人的手小不说,还软绵绵,心想这才是一只女人味十足的手,不像自己的手,骨节大,肉也多,要是光看手不看面部,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这双手,简直就是一个干粗活的男人手。
噢,原来白总是巩厅长的同学呀?苗莲芬松开手说。
巩长英道,中学同学,苗市长。
刚才我听巩厅长讲,巩厅长跟苗市长也曾同学过。白总说。
苗莲芬接过话说,中学真,高中假,进了党校都不傻。白总,你说我跟巩厅长一年的党校同窗算是哪一出呢?现在人们可是都在说,人生知己,十有八九出自中学同窗啊。
苗市长,我说你这张嘴,可是又要开锅呀,你就煮我吧。巩长英说,一脸舒服的表情。
原来苗市长是这么幽默的一个人。白总说,用手势招呼苗莲芬入座。
跟你说白总,我这位红颜知己,不光会幽默,还是个出了名的女强人呢。巩长英津津乐道。
我知道苗市长在上江的口碑,玉白水清。白总笑盈盈地望着苗莲芬说。
苗莲芬被他俩的一唱一合,搞得有点怯场了,脸也红了。
因为苗莲芬与白女士半生不熟的缘故,今天的这个场面就变得有些戏剧性了。虽说大家脸上都不缺少笑容,可彼此也都能体会到别人心里的别扭。
这两位的双簧,唱得还算有戏,难怪他们是中学的同……想到这,苗莲芬也不知受了什么指使,把同窗的那个窗,想成了床,心里禁不住一阵好笑。等让过这阵意外感受,苗莲芬心说,这年头,可不好说,什么不假呀,嘴巴上造一个假同学,那还不是一眨眼就出来的事?
白总说,第一次跟苗市长出来坐,也不知道苗市长喜欢什么口味,苗市长请随意点吧。
苗莲芬没有接菜单,而是把菜单推到了巩长英面前,挥了一下手道,巩厅长知道我的口味,就请巩厅长代劳吧。
巩长英瞧了白总一眼,接过菜单说,也是,市长上桌,哪能亲自点菜呢?要不说我这人眼神不好使呢,天生不会侍候领导,没多大出息了。
你巩厅长要是再有出息,我们还不得跑到联合国总部去找你呀!苗莲芬说,抿着嘴笑。
白总瞟了巩长英一眼,也是一脸笑咪咪。
巩长英总算把菜点出来了,两个女人都没有异议。接下来巩长英问苗莲芬喝什么酒,苗莲芬不假思索地说,看白总吧,我随白总就行了。
巩长英瞪大了眼睛问,苗市长,你说什么?白总喝什么,你就喝什么?哎苗市长,今天我可是跟你说真话,白总除了白酒,可是不喝别的酒,而且白酒的量……半斤往上去。
苗莲芬知道巩长英擅长颠倒黑白,就笑道,那我今天就学着喝点白酒吧。
苗莲芬能喝多少白酒,巩长英心里是有数的,一年的党校生活,酒桌上的节目自然不会少,酒上谁会逞能,谁真有实力都是摆在眼皮子底下的事。那时巩长英见苗莲芬喝得最多一回,也不过一啤酒杯小糊涂仙,照眼前这位白总比,少一半的量。
当连着被白总敬了三盅后,苗莲芬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刚才巩长英说的话,可能没有颠倒黑白,自己有可能把这个瘦小的女人小瞧了。
以往跟巩长英这些人喝酒,苗莲芬但凡觉得不对劲时都会找理由耍赖,少喝一些,可是今天这个场是白女人支起来的,她明白一旦输了酒,也就等于输了面子,而女人在女人面前,最顾及的就是一个面子。
苗莲芬想,撑着吧,撑到哪算哪,喝大了没准还省心呢。
然而白总像是看破了她的心里盘算,三盅酒过后,就不再拿酒找热情了。
而巩长英较之过去也明显反常,就是不跟苗莲芬闹酒了,这在过去在酒桌上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今天,一盅酒,巩长英也能斯文地敬上几次,苗莲芬心里就豁然一亮,把巩长英和这个小女人的关系,联想到包子皮和猪肉馅上去了。
酒上消停了,正事从巩长英嘴里流出来,苗莲芬就觉得,看来这个白总,事先与巩长英对今天饭桌上的行动步骤进行过口头彩排。
苗莲芬还真就猜对了,从巩长英舌头上掉下来的东西,果然是能源局待交的那个农场。白总有意把那个农场买下来,建造一座豪华墓地。如果整体出卖市里有困难,白总说租用一百年也行,如果说这条路也走不通,看看能不能跟市里联手合作,一家出地皮,一家出资金。
苗莲芬琢磨着,这个白总还真不是一般商人呢,活人的生意她做,死人的生意她也惦着。在那块良田上搞墓地,这是那么回事吗?于是苗莲芬在心里埋怨巩长英不长脑子,这样的忙,居然也能帮?亏你还是建设厅厅长呢,心里都没个活人和死人的用地标准了!
见苗莲芬磨磨蹭蹭不开口,巩长英就说,苗市长,我知道这件事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这个道理,白总也懂,是吧白总?
白总接茬说,是啊,苗市长,一些具体内容,下来咱们可以回上江找时间再具体商谈。
苗莲芬应酬道,巩厅长的事,就是我苗莲芬的事,只要有这个合作机会,我会想着白总的。
谢谢苗市长。白总说,这才拿出名片,毕恭毕敬递给苗莲芬。
苗莲芬假模假式看了一阵名片,然后抬起头,皱着眉头说,哎呀白总,不好意思,我的名片,忘到车上了。
我回上江找苗市长,还要用名片?白总笑吟吟说。
就是就是,苗市长这张脸,就是整个上江市的名片。巩长英说得很开心。
苗莲芬端起酒盅说,来来,借花献佛,我敬巩厅长和白总一杯!
话题,就又回到了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