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下午四点多钟,赵源的奥迪开进医院大门,拐过门诊大楼,弯过老住院部来到了新住院部大楼前停住。

赵源这是刚从北京回来,就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这里。

赵书记,你看,武局长。司机说,手指着风挡玻璃。

正要下车的赵源愣了一下,顺着司机的手指看去。

身穿一件黑色碎花T恤衫的武双,左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站在一辆出租车前,伸出右手,从司机手里接过一把零钱。

武局长,可能又去看女儿了。司机不无同情地说。

赵源心里忽悠了一下,问司机,武书记是不是从住院后,每次去看女儿都不再坐他的专车了。

听小胡说是这样。司机道。

小胡是武双的专车司机。自从武双撂挑子住进了医院,小胡就闲着没事干了,因为武双的专车,还是武双的专车,武双不坐,别人也不能随便使用,就只能那么闲着,小胡现在都快成了无业游民。

赵源没好意思下车。

出租车打着喇叭开走了,武双招了一下手,转身走进住院部。

赵源闭上双眼。

工夫不短了,赵源估计武双差不多该到病房了,就睁开眼睛,下了车。

在干部住院部门口,赵源遇上了正往外走的金宜。

金宜身边跟着一个实习护士。

赵书记过来了。金宜说。

赵源说,刚从北京回来,武书记在病房吧?

金宜往右边看了一眼,实习护士说,金主任,一号床的病人刚刚回来。

金宜看着赵源说,他在。

那我先去了。赵源笑道。

金宜也笑道,那我们也忙去了赵书记,有什么事,你就吱声。

好好,金主任,再见。赵源说,挪动了步子。

怪不得小红说,赵书记的大鼻子特漂亮,原来是真棒啊,金主任。实习护士兴奋地说。

金宜笑笑,摸了一下实习护士的头,噘着嘴问,那要不要我找赵书记给你说个情,让我们的小帅妹,摸一下他的漂亮鼻子?

实习护士的脸,刷一下红了,把头低下去。

金宜笑出了声,然后叹息道,我要是能有你现在的这种浪漫该多好。

实习护士咬着嘴唇,脸色更红了。

那边,赵源运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来啦!声音散尽,门就打开了。

武双和赵源的目光,对视到了一起。

武双刚洗过脸,眉毛和鬓角,还都潮湿着呢,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毛巾。

赵源发现,他左半边脸,还有下巴上,有几条划痕。

见赵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问这问那,武双就用手里的毛巾,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几下。

赵源还记得,有一次武双看女儿回来,脸上也有这样的划痕,当时武双说是女儿跟她撒娇抓的。想到这,赵源心里一格噔。

武书记。赵源叫了一声。

你这是刚从北京回来吧?请进赵书记。武双转过身,让出通道。

赵源纳闷,从武双的口气中,他感觉到自己此次进京的内幕,武双像是了如指掌。

我也是刚回来。武双把毛巾送回卫生间,出来时,接着说,刚才在路上,部领导给我打电话了,把你们的谈话内容跟我说了说。唉,赵书记,你这又是何必呢?

赵源不再猜疑了,笑道,既然部领导跟你通过电话,那我今天来就省事了,武局长。赵源在此把称呼惯了的武书记换成了武局长。

武双坐下来,扭过脸,瞧着赵源。

赵源道,武局长,说实话,我很敬佩你,尤其是你对自己的约束力。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今天去哪了,也知道你是坐出租车去的,刚才我在楼底下都看见了。

武双一摆手,打断赵源的话,赵书记,常言道,家事千斤,难抵国事一两。至于说坐什么车去,那只是个形式问题。好了,咱们就不说这个事了。

停停,赵源说,武局长,我是为了自己才请你出山的,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一把。

武双沉默不语。

赵源接着说,因为,我害怕自己对不起能源局广大职工,在此成为历史罪人。这是我的真心话,武局长。

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可武双却是没有想到赵源能把那个意思,用这样的语言表达出来,使得一个很严肃,很不好对接的话题,一下子就充满了人情味,让他心里一热。

武局长,你的工作经验,就是能源局的财富,我这么说,决不是取悦你,而是冲着能源局现状说的。移交这件事,内外复杂,历史和眼前的问题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我真是感到无从下手。

赵书记……武双再次打断赵源的话,你不用再往下说了,我明天去北京!

赵源点着头,激动之中,就把手伸向了武双。

就算是第二次握手吧,赵书记。武双说,意味深长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