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吸了几口氧气后,聂岚终于缓了过来,整个人惊魂未定。

围棋是个脑力运动,转动起来需要消耗大量氧气,对于心脏不太行的人来说,确实得缓两口压压惊。

早在中日围棋擂台赛期间,每逢中午封盘,聂岚都会停下来,到休息室里吸几口氧气,养精蓄锐后再战。

后来他逐渐淡出一线,只下娱乐棋,也就自然不用吸氧了。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自己居然又能重新体验一把当初的峥嵘岁月。

只是这次吸氧,不是用脑过度导致氧气不足,而是血压过高,导致上气不接下气。

你小子可真行啊!

“如何,聂兄,领教过时煜的诡异构思后,有稍稍改观吗?”俞克笑着问,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没错,还真就在预料之中,连氧气瓶都准备好了,随时把聂岚奶回来。

“他一直都是这么下棋的?还都赢了?”聂岚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

“都赢倒不至于,但赢面确实不小,就算输,也往往是对手在中后半盘赶上,开局他还真就没吃过亏。”

“这也能开局不吃亏?”聂岚的围棋世界观遭到一丝动摇。

他承认,时煜进入中盘后,的确下的有模有样。

可那开局也太扯了吧!

怎么想,这都是开局吃大亏,后半盘才逐渐赶上的类型吧?

“小唐,还有小赵他们,也被他赢了?”聂岚紧盯俞克的眼睛。

小唐的名字叫唐宗玄,是个很有肉感的小男孩,棋风乐观,擅长后半盘搅局,被老师盛赞有世冠之姿,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孩子打小头发就少,将来搞不好要脱发。

小赵则叫赵晨阳,人很清秀,酷似鲜肉明星,擅长前半盘,同样被老师们看好。

这两人都是老师们眼中的明日之星。

“他俩都输了,输得还挺多,一度输到怀疑人生,开始模仿时煜那样的开局,结果.结果输更多了,又调了回来。”

聂岚更加急了:“那鹿思竹呢?她的实力可不输这两位男子棋手。”

“她输的相对少一些,不过她的棋风改变最为彻底,已经完全变成了时煜的模样。”

樊明仁一抹眼泪:“算了,这事就别多说了,多说都是泪。”

聂岚又问了许多道场A组成员的情况,俞克一一做出解答。

聂岚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他没关注的这短短一个月里,自己的老家几乎快要被偷完了。

时煜的棋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不仅影响他人的棋风,更培养出了一大批追随者。

“甚至就连我们的段子编辑组也被他攻陷了.”俞克低声补充道,尽管不确定聂岚听不听得懂这个。

“来来来,赶紧和我复盘讨论,不搞明白这些,我今晚连觉都睡不好。”

聂岚赶紧将棋盘一抹,认真询问。

他得赶紧确认这小子究竟是天才还是鬼才。

花费一个半小时,时煜很贴心地为他讲解了自己这盘棋的构思。

并提出了对于外势厚薄的截然不同理解。

“您看看这雪崩定式,您压这几下,也不厚啊,就是根棍子而已。”

“还有这妖刀定式,你看这两颗子的位置,恰到好处啊。”一番解释下来,聂岚的血压又有些升高了。

什么叫我这棋不厚?这哪里不厚了?

正要拍着桌子反驳之际,一想自己这通盘毫无还手之力的棋局,怎么也反驳不起来。

“聂兄,你觉得这孩子像六超中的哪位啊?”俞克笑着问,似乎有话要说。

六超,指曰本围棋黄金年代所涌现出的六位超一流棋手,每个人的棋风迥然不同,却又相互克制,也是聂岚再熟悉不过的年代。

“还能像谁,赵冶勋呗。”聂岚理所当然道。

赵冶勋,六超中最喜欢实地的那位,地铁流代表人物,刚好符合时煜这动辄喜欢钻角空,爬三线的风格。

俞克摇摇头:“不,我觉得他更像武宫正木。”

“就这,也能像武宫?这不是反着来吗?”

武宫正木是赵冶勋的极端反面,地铁流的对立面,宇宙流。

围棋圈内有这么一个段子,老师问星位的弱点是什么。

赵冶勋不假思索回答三三,而武宫正木则回答五五。

宇宙流,自然得拥抱棋盘中央,讲究大气恢弘,怎么想也和时煜那盯着棋盘边边角角的路数截然不同。

“时煜,和武宫正木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们的流派,只有他们自己能掌握,别人模仿不来。”

被这么一提醒,聂岚恍然大悟。

在武宫正树最辉煌的年代,曾有无数棋迷,以及其他职业棋手模仿过他的开局,三连星。

三颗棋子全部占据星位,以此为根基,在棋盘中央构筑大模样,视觉效果何其壮观,简直超越普通竞技,升华为艺术。

只可惜,别人学一个死一个,唯有武宫正树走这套能赢。

六超时代过后,每位高手的棋风都似乎后继有人,唯有武宫无法模仿。

这不正是时煜当前的状态吗?

他的流派具体该怎么命名,尚且不得而知,但就道场这段时间的实战经历来看,这一套似乎也只有他能玩的转。

正如武宫正木被评价为“他的棋谱能流传一百多年”,搞不好时煜也能得到同样的殊荣。

开局点三三,何尝不是一种艺术?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是缺点,是特点啊!”

聂岚醍醐灌顶,唰的一下从棋盘前起身,边绕着棋盘行走,边喃喃自语起来。

“点三三,走亏损定式,爬三路,看似不符合棋理,可实际上棋理终归是人总结出来的,与其说是不符合棋理,不如说是与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

就如宇宙流一样,武宫正木之所以能驾驭它,是因为他对空旷的中腹选点尤为敏锐,远超常人,同样时煜对厚薄的敏锐也远超常人!

我之前怎么就忘了呢?围棋就应该自由地挥洒才华,因为它永远没有正确的下一手!”

不不不,真有正确的下一手,您再多熬个几年,指不定就能看到AI出现了。

一番呢喃自语后,聂岚正式完成思想闭环,看时煜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决定了,就由你来参加新龙杯了!”聂岚往时煜的肩膀上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