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乡里里外外都乱了套。

今晚的计划也全都被打乱。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包厢里会出现马蜂窝啊?

阴沉的乌云横挂在天上,毛毛细雨将将停歇,吹过来的风都是凉的。

楚荆开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他方才被一个神神叨叨的小姑娘拦住,说什么都非要给他看手相,真的假的说了一堆,一会儿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一会儿说他命中带煞命运多舛。

短短五分钟,他就被小姑娘说成了短命鬼。

好巧不巧,那姑娘就是之前在门口撞他的那个可疑姑娘。

眼下他刚出来找到姜行川,忽地看见前方有一个更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一个单薄削瘦的身子,脑袋上却顶了一个极其夸张硕大、十分违和的奥特曼头套。

红艳艳的脑袋,黄了吧唧的眼睛,和一脸正气的表情。

呆头呆脑的,还没走两步呢。

吧唧一下,掉进了下水道。

楚荆开揉了揉眼,有些不确定地问身旁的人:“行川,你看到了吗?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奥特曼掉进下水道了?”

他一扭头,身旁哪还有什么人。

早就急匆匆地朝奥特曼追了过去。

下水道里,陈清念双手紧紧抓住墙壁上一小节铁丝,身子堪堪悬在半空中。

脑袋上的头盔歪七扭八,她只能勉强仰着头,顺着从头盔歪斜的孔洞费力地瞅头顶上一小块圆圆的天空。

怎么刚好就踩到井盖。

怎么刚好踩到的井盖就是松动的。

怎么刚好踩到松动的井盖就碰到姜行川。

怎么刚好,她今晚戴了个奥特曼头盔……

陈清念很少哭,但这会却悲伤得想掉眼泪。

她实在太倒霉了。

总是在恩人面前露出马脚。

陈清念正悲伤着,头顶忽地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非常的好听。

他说:“陈清念,把手递给我。”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顺着洞口伸了下来。

陈清念在那一点点孔洞里看见了蹲着的姜行川,柔色昏暗的路灯恰好打在他身后,影影绰绰描摹出他的身形,迷蒙的夜色中,美人入画,恍若仙尘。

姜行川竟然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还这样纡尊降贵地朝她伸出手,要救她上去。

她一时间有些愣神。

姜行川又将手往下递了递,声音更温柔一些:“陈清念?”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味,薄荷味的,顺着凉风灌进了下水道,短暂地掩盖了一些下水道原本臭烘烘的气味。

她有些呆地歪了一下脖子,原本一脸正气的奥特曼此刻显得有些憨。

姜行川本应该恼这个笨蛋的,但是盯着她红艳艳的头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有人能窝囊成这样啊?

不是让她乖乖在包厢里等着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叹了口气:“这次蜘蛛侠也不当了,改当奥特曼了?”

陈清念:“……”

姜行川扬了下嘴角,明眸善睐,笑得格外动人:“那么,小奥特曼,你准备在下水道里挂多久?”

咚咚——

陈清念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不怎么空**的空间里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回声。

陈清念害怕姜行川会听到自己乱了鼓点的心跳,老老实实把手掌搁在他的掌心。

姜行川手心很温暖,几乎是一瞬,五指并拢,将那很小的一只手包裹在掌心,他收紧手臂,一用力将人拽了上来,另一只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扶住她的身子。

腰太细了。

陈清念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姜行川带进了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相互交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陡然炸开,像是一滴水忽然丢进了烧热的油锅,霹雳吧啦滚烫地炸开气泡。

陈清念浑身一僵,两只手无措地垂在身侧。

藏在头盔下的脸爆红,滚烫滚烫的,那红顺着她的脸往下蔓延,把露在外面的一点脖颈都染上了色。

她有些晕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地面上的。

直到感觉头盔被人往上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按住姜行川的手,把头盔又罩了下来。

姜行川:“……”

她没脸见人。

姜行川低眸看着她,有些不解:“不闷?”

陈清念摇头。

闷,也不能摘。

“受伤没?”

她又摇头,将铁丝刮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藏在身后。

楚荆开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想开口问点什么,瞥到姜行川那脸上的表情顿时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不太对劲啊。

也不知道这位奥特曼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一向冷酷无情的小姜爷露出这样温柔担忧的神情。

他,姜行川,温柔?担忧?

这恐怕比奥特曼掉下水道听起来更邪门儿吧。

“行川,这位奥小姐是……”

姜行川睨了他一眼,语气懒洋洋的,竟然没憋住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没见过奥特曼打小怪兽?”

陈清念:“……”

楚荆开扯了下嘴角:“怪兽呢?”

姜行川目光始终没离开那略显呆气的头盔上,顺着那一个小小的空洞去寻小姑娘的眼睛,笑着道:“打跑了呗。”

陈清念有些尴尬地垂下了脑袋。

但不知怎么的,她藏在头盔下的脸也露出笑意。

她发现,姜行川其实挺幽默的。

同时,她也有点害怕,害怕姜行川会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戴这个蠢蠢的头盔,为什么会掉进下水道……

如果他问,自己就得想办法去解释,可她最讨厌组织语言,最讨厌跟人说话,最讨厌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坏孩子。

那样她就不得不打开自己封闭的世界,将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展现给别人看。

她不想。

不想任何人进入她的世界。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恩人。陈清念觉得报恩和防备可以同时存在。

但幸运的是,姜行川什么都没问。

只是说了一句:“回家。”

陈清念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紧张和害怕全都一扫而空。

她扶着脑袋上笨重的头盔,又呆又憨地跟在姜行川的身后,他好像刻意放慢了步调,让自己可以不那么吃力地跟上。

姜行川替她拉开车门,目送她上车。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忽然开口,压低声音问道:“陈清念,你想跟姜家退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