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伟大的城市被大海冲走了,一个美丽的国家被活火山毁于一旦,这些可不是你在一个星期中的每一天所能够见到的那种事情。在你真的见过之后,不论你这辈子可能见过多少别的奇迹,但这些景象依然能够使你心惊肉跳。亚特兰蒂斯对于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就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他们一连数日都喘不过气来,博学先生似乎也一样,他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那口气的大部分都用来向安西娅讲述他做过的一个奇妙的梦。“你很难相信,”他说,“有谁能够看到这么细致的场面。”

不过安西娅说她很容易就能够相信。

他不再谈论思想转移了,他现在目睹了太多的奇迹,已经不相信那个了。

鉴于这种喘不过气来的状态,孩子们当中没有一个建议通过护身符去做新的旅行。罗伯特表达了其他人的情绪,他说他们对护身符暂时“受够了”。他们无疑是够了。

至于萨米亚德,它爬进沙子里,就待在那里,被恐怖的洪水和剧烈的运动折腾得疲惫不堪,它不得不剧烈运动,才能满足博学先生和巴比伦王后的那些丝毫不体谅别人的愿望。

孩子们由着它去睡觉。带着它在陌生人当中到处走的危险性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因为那些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说出个不受欢迎的愿望来。

此外,伦敦有好玩的事情做,完全不用求助于护身符或萨米亚德。比如,可以去餐馆伦敦塔、议会大厦、国家美术馆、动物园、各种公园、位于南肯星顿的各种博物馆、图索德夫人蜡像馆、或位于克佑区的植物园。你可以搭乘内河轮船去克佑区,如果孩子们要去,他们就会走这条路。只是他们根本就没去,因为,就在他们讨论此行的安排时,比如带什么吃的东西,带多少,总共要花多少钱等等,开始发生了小黑女孩的那次冒险。

孩子们当时正坐在圣詹姆斯公园的一张椅子上,看那只鹈鹕带着十分认真的尊严,驱赶那些总是那么急于飞来和它玩耍的海鸥。鹈鹕非常正当地认为它的身形不适于玩游戏,因此,它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假装能并不是它不想玩的原因。

亚特兰蒂斯所造成的令人窒息已经有所缓和。总是想对对任何事情都刨根问底的西里尔正在心理琢磨着。

当罗伯特问他因为什么事而不高兴时,他回答道:“不是,我没有。我想明白了以后会告诉你的。”

“如果是关于护身符的,那我可不想听,”简说。

“也没人要你听啊,”西里尔温和地反驳说,“而且我还没有想好呢。咱们还是去克佑区吧。”

“我倒宁愿坐船去,”罗伯特说,女孩子们笑了起来。

“没错,”西里尔说,“好笑。我也愿意。”

“他刚才是挺好笑嘛,”安西娅说道。

“要是我就不会去想了,松鼠,如果这使你那么难受的话,”罗伯特亲切地说。

“哦,别说了,”西里尔说,“要不然就说说克佑区吧。”

“我想看看那里的棕榈树,”安西娅急忙说,“看看它们像不像岛上的那些棕榈树,我们在那个岛上通过‘半个副牧师’使厨师和夜盗团结起来了。”

一阵令人愉快的回忆将所有不快一扫而光。“你们记得……?”他们说,“你们是否已经忘了……?”

“哎!”西里尔沉思着说道,此时回忆的思潮已经稍稍消退了一些,“我们曾有过一些困难时侯。”

“我们有过,”罗伯特说。

“咱们可别再有了,”简焦急地说道。

“这就是我刚才一直在想的,”西里尔回答。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黑女孩在抽泣,她离他们很近。

她其实并不真的是一个小黑女孩。她穿得很破烂,而且也不太干净。她一直在哭,以致于透过肿起的眼皮所形成的窄窄的缝,你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睛有多么的兰。是她的衣服黑,而且对她来说也太大、太长了。她戴着一顶有斑点和黑色飘带的水兵帽,那帽子对大得多的脑袋倒挺合适,而不是她的亚麻色小脑袋。她站在那里望着孩子们,一面抽着鼻子。

“噢,亲爱的!”安西娅跳起来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把手放在小女孩的肩膀上,但是手被粗鲁抖落了。

“你别理我,”小女孩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这是怎么回事?”安西娅问,“有谁伤害了你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小女孩很凶地说,“你反正没事。”

“走吧,”罗伯特拉着安西娅的袖子说,“她是个讨厌、粗鲁的小孩。”

“喔,不是的,”安西娅说道,“她只是非常不开心。怎么啦?”她又问一遍。

“你反正没事,”小孩又说道,“你用不着去救济院。”

“我们不能送你回家吗?”安西娅说道。简加上一句:“你妈妈住在哪儿?”

“她哪儿都不住,她死了!”小女孩用悲惨而有得意的口气恶狠狠地说。然后她把自己浮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狂怒地跺了一下脚,跑开了。她只不过跑到旁边的长椅子,扑倒身子,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

安西娅马上走到小女孩跟前,用双手紧紧抱住卷缩起来的黑色身体。

“噢,不要哭成这个样子,亲爱的,别哭!别哭了!”她对着大水兵帽的帽檐下面小声地说,那帽子现在歪得利害。“把一切都告诉安西娅吧。安西娅会帮助你的。好啦,好啦,亲爱的,别哭啦。”

其他人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有一两个路人好奇的看着。

女孩现在只是一部分时间哭,其它时间似乎在对安西娅说话。

不久,安西娅向西里尔招招手。

“太可怕了!”她愤怒地小声说。“她爸爸是个木匠,是个正经人,除了星期六之外滴酒不沾。他来伦敦找活儿干,活儿没找到,人却死了。她名叫伊莫金,明年11月满九岁。现在她妈妈死了,她今晚要和施罗布索尔太太一起住,她是个好心的房东。明天,救济官就要来接她,她要进救济院,也就是感化院。太可怕了。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咱们去问问博学先生吧,”简聪明地说道。

由于没有其他人能够想出更好的主意,所以一行人就尽快走回到菲茨罗伊街,小女孩紧紧地拉着安西娅的手,现在已经不再哭了,只是轻轻地抽着鼻子。

博学先生从写作中抬起头来,面带微笑,他现在的微笑比以前要自如多了。他们如今在他的房间里完全不感到拘束。这房间真的似乎很欢迎他们,就连木乃伊盒子似乎也在微笑,仿佛是在以它那种遥远而高傲的古埃及方式表示它很高兴见到他们。

安西娅和明年11月满九岁的伊莫金一起坐在楼梯上,其他人进屋去说明他们遇到的难题。

博学先生面色凝重地听着。

“真的似乎是很倒楣,”西里尔说道,“因为我常常听说有富人非常想要孩子,不过我知道我绝不应当要,可是他们想要。一定有什么人会很高兴收留她的。”

“吉普赛人特别喜欢孩子,”罗伯特充满希望地说,“他们老是偷孩子。也许他们会收留她。”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小女孩,”简补充道,“只是最初时粗鲁,因为我们看上去很快活,可她不快活。你明白这个,对吗?”

“明白,”他一面说,一面漫不经心地摆弄一尊埃及的蓝色小雕像。“我完全明白。正如你们说的,一定有个家会欢迎她的。”他对着蓝色小雕像思索着皱起了眉头。

安西娅在外面认为这个说明所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她太忙于鼓励和安慰小黑女孩了,根本没注意到萨米亚德在睡梦中被她的声音吵醒后,抖落掉了身上的沙子,正歪歪斜斜地爬上楼梯。直到很近了她才看见它。她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是什么?”黑女孩问,“是猫还是卖艺的猴子,还是什么别的?”

这是,安西娅听见博学先生说:

“是的,我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个愿意收留她的家。”她马上就感觉到坐在膝盖上的萨米亚德开始鼓起自己的身体。

她跳起来用裙子兜住萨米亚德,用手拉住伊莫金,冲进了博学先生的房间。

“至少咱们要在一起,”她叫道,“大家拉住手……快!”

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就好像在玩桑树丛或转圈游戏一样。安西娅为了加入到圆圈中,只好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裙子边,形成一个袋子来兜住萨米亚德。

“是游戏吗?”博学先生软弱无力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

在片刻的惴惴不安之后,他们体会到了那种奇怪的颠三倒四的感觉,那是每一个人被魔法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去时都会感觉到的。此外还有在这种时候所发生的视觉模糊。

迷雾散去,颠三倒四的感觉减退了,他们六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站成一个圆圈,只是他们的十二只脚不是站在博学先生房间里的地毯上,而是站在绿草上。他们的头顶也不是菲茨罗伊街楼层的暗淡天花板,而是浅蓝色的天空。在墙壁和木乃伊盒子原来所在的位置,是高高的深绿色大树,有橡树和岑树,这些树之间和树下面有灌丛和长春藤相互缠绕。还有山毛榉树,不过树下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飘落的红色枯叶。这里那里还生长着娇嫩的绿色厥叶。

他们依然手拉手站成一个圆圈,仿佛在玩转圈或桑树丛游戏。树林里只有这六个手拉手的人。这听上去很简单,可是你必须记住,他们不知道这树林在什么地方,此外,他们也不知道这树林是在什么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使得博学先生说道:

“又一个梦,天哪!”这种感觉使孩子们几乎肯定他们是在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时间。致于小伊莫金,她说道:“啊!”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我们在什么地方?”西里尔问萨米亚德。

“在英国,”萨米亚德说。

“可是在什么时候呢?”安西娅交集地问。

“在你们人类开始计算时间那一年之前大约55年,”萨米亚德不高兴地说。“还想知道什么吗?”它又说道。它从安西娅的蓝色亚麻布裙子形成的口袋里伸出脑袋,一双蜗牛眼左看看,右看看。“我以前来过这里,几乎没怎么变样。”

“不错,可是为什么是这里?”安西娅问。

“你们那位不体谅人的朋友,”萨米亚德答道,“想找个人家来收留你们捡来的那个像貌平平,尚未成熟的女性,天知道你们是怎么捡来的。在大地懒时代,有教养的孩子是不会在公园里和穿得破破烂烂的陌生人讲话的。你们那个不考虑别人的朋友想找个地方,那里有人会愿意收留这个讨厌的陌生人。喏,这不就到这儿来了嘛!”

“我明白我们是在这儿,”安西娅一面耐心地说,以便环顾阴暗的高大森林。“可是为什么是这儿?为什么是现在?”

“你不会以为在你们的那个年代,在你们的城市里会有人想要一个那样的孩子吧?”萨米亚德用恼怒的语气说。“你们把自己的国家弄得一团糟,都没有地方容纳你们这些孩子中的一半了,没人想要他们。”

“那可不是我们干的,你知道,”安西娅轻轻地说道。

萨米亚德更加生气地说:“人人都知道古英国有多么潮湿,多么雾大,但却不带任何防水布什么的,就把我弄到这儿来,这就是你们干的。”

“给,用我的衣服吧,”罗伯特一面说,一面脱下衣服。安西娅把衣服铺在地上,把萨米亚德放在上面包起来,只露出眼睛和毛绒绒的耳朵。

“好啦,”她安慰地说道,“如果天要下雨,我马上就能够把你盖起来。现在我们干什么?”

其他人松开了手,围过来想听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伊莫金用敬畏的口气说:

“卖艺的猴子是不会说话的!我还以为只有鹦鹉会说话呢!”

“是吗?”萨米亚德回答。“我才不在乎你干什么呢!”它把脑袋和耳朵缩进罗伯特的斜纹软呢衣服里去了。

其他人相互望望。

“这只是个梦,”博学先生满怀希望地说道,“要是我们能够不让自己醒过来,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黑暗森林里的沉寂被孩子们的笑声和说话声打破了。

“咱们过去看看,”西里尔说。

“这只是个梦,”博学先生对犹犹豫豫的简说道,“如果你不顺应梦的潮流,如果你逆流而动,你就会醒过来的,你知道。”

灌木丛中有个缺口,好像一个蠢人才能想像出来的小路。他们成一路纵队走过去,博学先生打头。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森林中的一块空地上。这里有一些房子,你们叫茅屋,外面有用泥巴和木头做成的围栏。

“像是古埃及的城市,”安西娅小声说。

它真的很像。

几个一丝不挂的孩子正在玩游戏,看上去好像是转圈或桑树丛游戏。也就是说,他们正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在跳舞。在一个长满草的土堆上,几个女人坐着看孩子们玩耍,他们身穿兽皮做成的蓝白色长袍和束腰外衣。

来自菲茨罗伊街的孩子们站在森林边缘,看着游戏。一个梳着金黄色长辫子的女人坐在稍微离开其他女人的地方,她在看孩子们玩耍时,眼睛里有一种神色使得安西娅感到悲伤和难过。

“那些小女孩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的,”安西娅心想。

穿黑色衣服的伦敦小孩扯了扯安西娅的袖子。

“瞧,”她说,“那边的那个,她好像我妈妈。妈妈的头发很好看,要是她有时间梳的话。妈妈要是还活着,从来不会打我。我想没有比埃平更近的客栈了,你说呢,小姐?”

急切之中,这孩子走出了森林的庇护。目光悲哀的女人看见了她,站了起来,消瘦的脸上现出日出一样的光芒,细长的双臂伸向这伦敦的孩子。

“伊莫金!”她喊道,至少这个词比任何其它词都更像那个名字。“伊莫金!”

一阵深深的沉寂。**的孩子们停止了游戏,土堆上的女人们不安地望着。

“啊,是妈妈……是她!”伦敦来的伊莫金喊到,她穿过空地冲了过去,和妈妈抱在了一起,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以致于一时间他们好似石雕像那样站在那里。

然后,女人们围拢过来。

“是我的!”那女人喊到,“啊,是她!她没有被狼吃掉。她回到我这儿来了。告诉我,亲爱的,你是怎么逃掉的?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谁给你吃的和穿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伊莫金说。

“可怜的孩子!”围在旁边的女人们小声地说,“狼群太恐怖了,把她的脑子给弄乱了。”

“可是你还认识我吗?”金色头发女人说。

伊莫金用穿着黑衣服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回答道:

“噢,认得,妈妈,我太认得你了。”

“怎么回事?他们说些什么?”博学先生焦急地问。

“是你希望到一个有人想收留她的地方来的,”萨米亚德说。“那孩子说这是她妈妈。”

“那妈妈呢?”

“你都看到了,”萨米亚德说。

“可是她真的是吗?我是说是她的小孩吗?”

“谁知道?”萨米亚德说,“不过她们填补了彼此心中的空缺,这就够了。”

“哦,”博学先生说,“这是个好梦。我希望这孩子能够留在梦里。”

萨米亚德把自己鼓了起来,满足了这个愿望。于是,伊莫金的未来有了保障。她找到了想要她的人。

“要是所有没人要的孩子都……”博学先生开始说道,但是被那个女人给打断了,她朝他们走过来。

“欢迎你们全体!”她叫道,“我是王后,我的孩子对我说你们待她很好。这个我很相信,只要看看你们的脸就行了。你们的服装很奇怪,但是我会看人。这孩子中邪了,这我看得很清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说的是实话,难道不是吗?”

孩子们说那不值一提。

我希望你能够看到那些古英国人给予孩子们和博学先生的大量荣誉和慷慨款待。你看到以后就会想,一个孩子是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她毕竟不是一件垃圾,可以胡乱丢弃在大街上,藏到感化院里。这里的款待比不上巴比伦的那么盛大,但是不知何故却更加令人感到满意。

“我想你们这些孩子对有有某种奇妙的影响,”博学先生说。“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从来作过这样的梦。”

那天晚上,繁星点点,英国人为他们铺了一堆干蕨,好在上面睡觉。当只剩下他们自己时,西里尔说话了:

“好吧,”他说,“我们为伊莫金找了个好去处,也过一段开心的时光。我提议我们趁战斗还没开始很开心回家去。”

“什么战斗?”简睡意朦胧地问。

“哎呀,朱利叶斯·凯撒,你这小傻蛋,”她善良的哥哥回答道,“你不明白吗,如果这是公元前55年,朱利叶斯·凯撒[37]随时都可能来啊。”

“我还以为你喜欢凯撒呢,”罗伯特说。

“我是喜欢啊——在历史里。但被他的士兵杀死,那可是另一回事。”

“要是我们见到凯撒,我们可以说服他不要杀你,”安西娅说道。

“你说服凯撒,”罗伯特笑了起来。

博学先生说道:“我只是希望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凯撒。”任何人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当然啦,就在萨米亚德用来把自己鼓起来好满足愿望的那一会儿功夫里,他们五个人,或者六个,如果算上萨米亚德的话,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凯撒的大营之中,就在凯撒的帐篷外面。他们看见了凯撒。萨米亚德一定是利用了博学先生在表达愿望时的措词不严谨,因为此时与他在干枯的厥叶中发出愿望的时间不是一天中的同一时间。此时正是日落时分,那个伟人坐在帐篷外面的一张椅子上,正在隔着大海向英国眺望——不用说,人人都知道那是朝着英国的。两者金鹰站在帐篷两边的杆子顶上。看上去非常华丽的帐篷门帘上有几个字母:S.P.Q.R.。

伟人将威严的目光投向这几个刚出现的人,和他投向英吉利海峡的目光一样。虽然他们似乎是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但是凯撒并没有稍微动一动眼皮,稍微把坚毅的嘴唇闭紧一些,来表示他们并非是他盼望已久的使者。他朝手执兵器扑向不速之客的哨兵挥了挥手。

“退后!”他用如音乐般颤动的声音说道,“凯撒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怕小孩和学者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似乎是用他们唯一能够听懂的语言在说话,但是博学先生却听到凯撒在用拉丁语说话,口音挺怪的,但是完全能够听懂,于是,虽说有点生硬,可他也用这种语言回答:

“这是一场梦,凯撒。”

“一场梦?”凯撒重复道。“什么是一场梦?”

“这就是,”博学先生说。

“不,”西里尔说,“这是一种魔法。我们来自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

“我们想请你不要劳神去征服不列颠了,”安西娅说道,“那里是个贫穷的小地方,不值得费那么多事。”

“你们是从不列颠来的吗?”将军问道。“你们的衣服很粗俗,但是织得不错,你们的头发像罗马市民一样短,不像野蛮人的那么长,但是我还是认为你们是野蛮人。”

“我们不是,”简说又气又急地说,“我们根本就不是野蛮人。我们来自一个太阳永远不落的国家,我们在书本里看过你的事。我们的国家到处都是好东西,有圣保罗教堂,有伦敦塔,有图索德夫人蜡像馆,有……”

这时其他人拦住了她。

“别胡说八道了,”罗伯特气急败坏地小声说。

凯撒默默地对着孩子们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叫来一个士兵,和他单独讲话。接着,他大声说道:

“你们三个大一点的孩子可以在营中随便走。还很少有孩子被允许参观凯撒的大营。学者和那小一点的女孩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没人喜欢这样,可是凯撒是说一不二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于是,三个孩子就去了。

在只剩下了简和博学先生以后,这位罗马伟人发现很容易就把他们的底细给摸清楚了。不过,即便是对于他来说,要把他所了解到的底细理出个头绪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博学先生坚持说整件事情都是一场梦,并拒绝再多说什么,理由是如果他说了,他就会醒来。

简在追问之下,倒是有什么就说什么,铁路啊、电灯啊、气球啊、军舰啊、大炮啊、炸药啊等等。

“他们用剑来作战吗?”将军问。

“是的,用剑、枪和大炮。”

凯撒想知道什么是枪。

“一开枪,”简说,“就砰的一声响,人就倒下死了。”

“可是枪是什么样子呢?”

简发现很难描述枪的样子。

“不过罗伯特兜里有一支玩具枪,”她说。于是,其他人被叫了回来。

男孩子们非常详细地向凯撒说明了那把手枪,他带着极大的兴趣看着那枪。那是二个先令一把的手枪,在那个埃及村子里曾经大派用场。

“我要叫人造枪,”凯撒说,“在我弄清楚你们是否讲了真话以前,你们要留下。我本来刚刚决定了不值得费功夫去入侵不列颠。但是你们告诉我的东西使我认定入侵是非常值得的。”

“可那些全都是胡说八道,”安西娅说。“不列颠只不过是个还没开化的岛,到处都是雾、树木、大河。不过人很善良。我们认识那里的一个小女孩,名叫伊莫金。你们把枪造出来也没有用,因为没有火药就发射不了。而火药要好几百年以后才发明出来。我们不知道怎样制造火药,没法告诉你。回家去吧,亲爱的凯撒,打搅可怜的小不列颠了。”

“可是这另一个女孩子说……”凯撒说道。

“简告诉你的都是将来要发生的事,”安西娅打断他的话,“离现在好几百年以后的事情。”

“这小家伙是个女先知?”凯撒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说道。“做这一行年龄太小了,是吗?”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她女先知,”西里尔说,“不过安西娅的话是真的。”

“安西娅?”凯撒说,“那是个希腊名字。”

“很可能,”西里尔担心地说,“我说,我真的希望你放弃征服不列颠的想法,不值,真的不值得!”

“正相反,”凯撒说,“你们对我说的话使我决定了要去,即便只是为了去看看不列颠的真实样子。卫兵,把这些孩子关起来。”

“快,”罗伯特说,“赶在卫兵开始关人之前。我们在巴比伦被关够了。”

简背朝着日落的方向举起了护身符,念了咒语。博学先生被推过了拱门,其他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也过去了,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年代,回到博学先生满是灰尘的安静的客厅里。

奇怪的实际情况是,那是凯撒是在高卢海岸扎营,我相信是在靠近布洛涅的某个地方,他在落日余晖之中坐在自己的帐篷前面,隔着英吉利海峡的紫色海水眺望。他突然一惊,揉了揉眼睛,喊他的书记官。那年轻人从帐篷里匆匆赶过来。

“马库斯,”凯撒说道,“我作了个非常奇妙的梦,有些内容我忘了,但是我记得的足以决定以前没有定下来的事情了。明天,已经从利杰里斯调回来的军舰要补充好给养,我们要驶向这个三角形的岛。我们最初只带两个军团,如果我们听说的消息是真的,这就足够了。但是,如果我的梦是真的,那就是有一百个军团也不够,因为我作的这个梦是曾经使凯撒的头脑都备受折磨的梦当中最奇妙的。凯撒梦到了他那个时代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要是你没有告诉凯撒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他绝对不会入侵不列颠的,”当他们坐下喝茶时,罗伯特对简说道。

“噢,瞎说,”安西娅一面倒茶一面说道,“那是几百年前就决定了的。”

“我不知道,”西里尔说。“请给我果酱。时间只是思维的什么东西,这说法把人都搞糊涂了。如果一切事情都同时发生……”

“那不可能!”安西娅坚决地说道,“现在就是现在,过去就是过去。”

“并不总是这样,”西里尔说。

“我们在过去时,现在就是未来。就这么回事!”他得意地加上一句。

这一点安西娅不能否认。

“我本来是想多看看那个大营的,”罗伯特说。

“是的,我们的钱花得不太值,不过伊莫金高兴了,这总算是干成了一件事,”安西娅说道。“我们把她高高兴兴地留在了过去。在诗集里,我常常看到人们在过去很开心。我现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留在过去,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萨米亚德从它的袋子里伸出头来,睡眼惺忪地说,然后又突然把头缩了回去。

每个人后来都记得这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