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宜这回没再拒绝,她也察觉到了近日她的不对劲。

她最近膳食上总是没有胃口,睡也夜不安枕。

起初,她以为是夏季炎热的原因,并没放在心上。

可这几天情况越发严重起来,她渐渐什么都吃不下,也开始彻夜失眠。

加之祁鹤安离开后,她日日用朝政将时间塞得满满的,从早到晚不停歇地忙碌。

这种日子过了半个月,身子终于撑不住了。

乌苏传轿辇直接回了坤宁宫。

姜太医来得很快,他走到床榻前放下药箱,隔着帷幔将手指搭在萧令宜的腕间。

很快,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而后蹙眉再次细细摸脉。

片刻后他抬眸,神色间一片凝重。

乌苏提心吊胆地盯着他,正想问他到底是什么病时,却见他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

乌苏会意。

虽然能进坤宁宫内殿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但乌苏还是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直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她才道,“姜太医,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太医收回把脉的手,凝重道,“娘娘,您已有近三月的身孕了。”

“什么!”乌苏惊呼。

帷幔后躺着的身影蓦地坐起,随即传来萧令宜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

姜太医额间布满冷汗,却不敢擦拭,“的确如此!微臣不敢撒谎!”

萧令宜蓦地撩开帷幔,神色冷厉,“你不是给开了避子汤么,哀家为何会有身孕!”

姜太医正是因此才会惶恐,他连忙伏身磕头。

“太后明鉴,无论何种避子汤皆做不到十成十的药效,即使服用也依旧会有一定几率有孕,只是那概率很低,这微臣曾和太后您还有……都说过的。”

谁曾想,那样低的概率竟也能被撞上,真是运势极衰……

姜太医胆战心惊地想,自己的前途恐怕要到此为止了,甚至小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萧令宜沉默下来,姜太医的确是与她说过此事。

可她竟真撞上了这么小几率的事情,一时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不对……

萧令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画面。

是她与祁鹤安在泰文殿书案上的样子……

她紧蹙眉头,细细回忆那天的经过。

是了。

唯有那次,因地点和姿势的不同,两人都有些精神紧张。

那时她隐约间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而后就被祁鹤安拖入深渊,再没想起来过。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才想起那天被遗忘之事。

那天祁鹤安没有喝避子汤。

萧令宜蓦地闭眼,哑声道,“罢了,此事不怪你。”

此事全怪两人的疏忽,的确与姜太医没什么干系。

但姜太医不知内情,松了一口气,感激地道,“多谢太后宽宏大量。”

“您这些日子的虚弱皆是胎气不稳导致的,微臣先给您煎一剂安胎药,缓解您的症状。”

他想着,既然要服用避子汤,那便是不想有孕。

因此为表忠心,他又道,“同时微臣会准备好一副药,太后可随时派人来取,您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萧令宜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药。

只是她没有应下,只是含糊地道,“你先退下。”

姜太医直起身子,“是,微臣告退。”

两刻钟后,姜太医亲自送了一碗药过来。

看着褐色的药汤,萧令宜又回忆起那碗让她痛不欲生的落胎药,手腕不自主地轻颤,迟迟没有入唇。

乌苏见状,小声地道,“太后,这是安胎药。”

萧令宜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闭上眼一饮而尽。

药效散发的很快,刚放下药碗没多久,她便升起一阵困意。

乌苏贴心地扶着萧令宜躺下,“奴婢见今日的奏章不多,娘娘先安心歇下吧。”

萧令宜带着满腔愁绪入睡,却难得地没有做梦。

她醒来时已是傍晚。

乌苏走进来,见她面色好了一些,笑道,“姜太医的方子还真管用,那娘娘现在可有胃口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萧令宜许久没有睡好,此刻还有些懵然。

她感受到腹部一阵饥饿,遂点点头。

虽吃得不多,但终归是吃的下了。

恢复了些精神,萧令宜才有精力去思索如今的情形。

在今日之前,她多日不适,却并没往有孕这方面想过一丝一毫。

全因这次的反应于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呕吐不已,与有孕的症状极为相似,才引起她的怀疑并证实。

这次则从始至终没有呕吐过,只是有些食欲不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若非这些日子她心绪动**,加之刻意用朝政麻痹自己累到了,以至于症状严重起来,恐怕她到现在还不会发现此事。

萧令宜纤细的手抚上腹部。

那里一片平坦,没有丝毫有孕的迹象,可她却仿佛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它的存在。

它从诞生之初,便丝毫没有折腾过她,应当是个很乖的孩子。

她身子受损,明明很难受孕,可命运三番两次将他的孩子送到她身边。

如此种种看似厚待,却又在两人间设下无数阻碍,让他们爱而不得,无法相守。

萧令宜无奈笑一声,苦涩至极,叹命运实在弄人。

如今祁鹤安离京,还不知下一步会如何行动,若是起兵她该如何应对?

上京里又要盯紧肃王的一举一动,等他狗急跳墙。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她已是分身乏术,如今又有了这个孩子,可真是让她心力交瘁。

她抬眸望向窗外,不由自主地出神。

黑沉的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周边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颗寒星。

此时祁鹤安应当已经到了北境,他在做什么呢?

是否也在抬头仰望天际,北境的天,与上京的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若是知道她又有了身孕,会是什么反应?

他应当会很开心吧?

一滴珍珠似的水滴落在窗台,洇入其中留下一片深色。

若他此刻在她身边,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