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利和汤姆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前行。一时间,各自都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黑利从口袋里掏出报纸,聚精会神、兴致勃勃地看起了上面的广告:

“遗嘱执行人拍卖黑奴!兹获法院批准,订于二月二十日星期二在肯塔基州华盛顿城法院门前拍卖下列奴隶:哈佳,六十岁;约翰,三十岁;本恩,二十一岁;索尔,二十五岁;阿尔伯特,十四岁。谨代表杰西·布拉契福德先生财产之债权人及继承人的利益,届时进行拍卖。

遗嘱执行人:

撒缪尔·莫里斯

托马斯·弗林特”

“这我得去瞧瞧。”由于找不到人谈话,他只好冲汤姆说。

“你瞧,我打算弄一批出色的奴隶,跟你一块儿带到南方去,汤姆。只要有好伙伴,你的日子就会过得快活,也有人来往了,明白不?我们先得赶到华盛顿城去,以后我就把你们关进大牢,我自个儿去做生意。”

第二天七点钟光景,围绕法院门前的台阶聚集起了混杂的一群人。其中,有的抽烟,有的吐痰,有的骂街,也有的聊天,总之正等待拍卖开始。被拍卖的男男女女在另一个地方坐在一起,也在低声细语地交谈。广告上说的那个叫哈佳的女人,是个纯粹的非洲人。她也许只有六十岁,但是由于劳动繁重和疾病缠身,显得更苍老一些,而且一只眼睛已经失明,风湿病也闹得她走路都有点瘸。身旁,站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家伙,模样聪明伶俐,是她剩下的唯一的一个儿子阿尔伯特,其他儿女都陆陆续续给卖到南方的一个市场,离开了她。母亲颤颤巍巍地用手搂住孩子,每当有人过来端详孩子,她都惊恐不安,眼睛盯着来人。

“别怕,哈佳大婶,”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奴说,“这件事我跟托马斯老爷提到过,他说可以想想办法,把你们娘儿俩一块卖出去。”

“千万别觉得我老不中用了,”她抬起战栗的双手,说,“我还能做饭,能擦地板,还有洗洗涮涮什么的。”

黑利来到人群中间,走到那个男奴面前,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看看,摸摸他的牙齿,又让他站起来,还叫他伸胳膊曲臂,试试肌肉的力量;然后走到下一个黑奴面前,照方才的样子,检查测试了一番;最后,他走到孩子面前,摸摸他的胳膊,又让他跳了跳,看看他的灵活程度。

“不买我,他就不能卖,”老夫人心急如焚,“他跟我一块儿卖。我还挺结实,老爷,能干不少的活儿——不少的活儿,老爷。”

“在种植园里?”黑利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说,“这话说得好。”此刻,他仿佛看得心满意足,便走了出来,四处望着,准备开始采取行动。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一阵喧哗忙乱,谈话到此为止。只见拍卖商用胳膊肘挤进了人群,宣布拍卖即将开始。人们很快让出了一块地方,竞价接着开始。名单上列着的几个男奴,以高价落锤成交,其中有两个让黑利买了去。

“过来,孩子,”拍卖商用木槌碰了碰孩子,“上去,叫人瞧瞧你手脚多么活泛。”

“把俺俩放在一块卖吧,放在一块卖吧——求您了,老爷。”老妇人紧紧抓住孩子不放。

“滚开,”拍卖商粗鲁地把她的手推开,“末了才轮到你。”说着,他一下子把孩子推上拍卖台,只听得背后一声悲痛的呻吟。

孩子身材匀称、四肢灵活,上台之后立即引发了一场竞价。最后,一锤定音,黑利买到了他。

“把我也买下吧,老爷,看在仁慈上帝的分上!要不,我就活不成了。”

“就是我买了你,你也活不成,麻烦就麻烦在这里。”黑利说完扬长而去。

竞价可怜的老妇人,是拍卖的结尾。有个大汉,似乎不无恻隐之心,用低廉的价钱买下了她,人群渐渐散去。

成为拍卖牺牲品的黑奴,多年来是在同一地方成长起来的。这时,都簇拥在老妈妈身边。

“他们一个孩子都不给我留?老爷总是说,我可以留一个的。”她一遍一遍地念叨着。

“信赖上帝吧,哈佳大婶。”最年长的黑奴说。

“妈妈,妈妈,别哭!别哭!”孩子说,“听人们说,你找到了一个好东家。”

“咄,把她轰走!”黑利语气生硬地说。

于是,那群黑奴当中年老的男奴便半强迫半解劝地让可怜绝望的妇人松开了拉着儿子的手,领着她朝新东家的马车走去。

“好啦!”黑利说道。他把新买的三个黑奴推搡到一起,掏出一捆手铐,戴在他们手腕上,又把每副手铐拴在一条铁链上,然后赶起马车,朝监狱驶去。

几天之后,黑利就带着他的货物,稳稳地坐上了俄亥俄州的一艘轮船。这批奴隶只是开头的底货,轮船航行期间,这批货物还要增加几个不同货色,都是黑利或他的经纪人在沿途各码头替他寄存的。

这时,头顶上方的客舱里,正坐着一些父母和夫妇,快乐得手舞足蹈的孩子们,许多小蝴蝶似的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

“哦,妈妈,”一个刚从下层甲板爬上来的小男孩说,“船上有个奴隶贩子,他带了四五个黑奴在下边儿。”

“可怜的人!”母亲说。

“他们还戴着链子哩。”男孩说。

“竟然有这种事,简直是我们国家的耻辱!”另一位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