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像是坏人?”

杜浅浅抬起头,眼前的费思诚既不是那种营业用的无暇笑容,也不是指挥若定的上司派头。而是把视线投向了那深邃的天空,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只是觉得,‘神棍’这个词,你很反感。”认识这些天了,头一次,她和他的对话,有了一种正常交流的感觉。

“其实,我的前世也曾有过仙缘,却最终未能成仙,只是被人叫作‘神棍’,取笑了一辈子。”费思诚的语速一如往常。可那种难以言喻的寂寞与无奈却是如此深邃,从前世贯穿到今生。

杜浅浅小心地问:“如果我们冗务部能收回全部的珍宝,你就可以得道成仙?”

“嗯。”费思诚抓住杜浅浅的手:“你不知道,一旦得窥仙道,却最终无法成仙的痛苦。既不是神仙,又不甘心做回普通的凡人,只能在纠结和悔恨中度过一生。总想着,为什么当初我没能承受住最后的考验,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想不到,平时看起来总是八面玲珑的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从他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如此强烈而真实。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杜浅浅握了握拳头。

“好吧,那你现在就去找靳天泽……”

听完了他的计划,杜浅浅顿时愤然:“你怎么能叫我做这种事情?!”

“你刚才不是说会竭尽全力吗?说点谎话就不愿意了?”费思诚刚才的唏嘘苍凉感一扫而空。

“你跟我说那些什么遗憾往事就是为了让我……?”

“当然,那些都是骗你的!”

“你?!”杜浅浅正要发火,却捕捉到他深藏在眼底的一抹遗憾。

也许那些,并不是骗人的……

在告诉了自己三遍‘我是去收回天界的珍宝,真的不是助纣为虐’后,杜浅浅咬了咬牙,再一次,前往靳天泽的家。

靳家大宅。

“他装神弄鬼地想潜入我家,就是为了找我家的聚宝盆?”听完了杜浅浅的陈述,靳天泽的脸色竟然十分平静。“放那场诡异的火,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火灾的时候人们不都会抢救最重要的财物么?所以……”

靳天泽沉吟着:“原来如此,好狠的烟熏鼠穴计……”突然他抬起头:“你现在跟我说的这番话,不是费思诚给你支的招吧?”

杜浅浅使劲摇头:“才不是!他还要我装什么被巨债所苦的柔弱少女,拜托你使用家藏的聚宝盆来帮我还债。汗……这种民国苦情戏早就没人看了!”

靳天泽的嘴角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笑容:“你就这么相信我,认为只要向我说明情况,我一定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杜浅浅望着他,挠了挠头:“怎么说呢……你这个人虽然骄傲……明明有钱还爱杀价……可是,我还是觉得能够跟你说真话。”

靳天泽在听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总算轻轻地长出一口气。

杜浅浅急忙竖起耳朵,准备听他揭开谜底的时候,却看到他淡然道:“你是知道就算跟我上演那一出低智商民国苦情戏,就凭你的演技,我也不会上当吧!”

正中靶心!杜浅浅摸摸后脑勺,干笑。

“我们靳家确实曾拥有过聚宝盆。但是家训严苛,绝对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必会招来灾厄。可是,在十六年前,就是我即将出生前夕,出现了严重的财务周转危机。我父亲贸然使用了聚宝盆的力量。结果虽然危机解除,母亲却遭遇了凶险的难产。父亲明白,这就是使用聚宝盆带来的负面影响。为了救回母亲和我,于是父亲……他做了一个决定。”

杜浅浅正听得是目不转睛,骤然停住,她不觉愣了愣。

“怎么了?”

“我父亲将聚宝盆摔碎了。”

“咦?!”那么珍贵的宝物啊!怎么可以?怎么会?杜浅浅简直要抓狂。那可是她还债的希望啊。

“本来聚宝盆是神物,轻易是不会被摔碎的。据说当时父亲向聚宝盆祈祷:可以放弃全部的财富,只要能换回我的妻子和孩子。然后聚宝盆就……应声而碎化为灰烬。我母亲也顿时转危为安,我才能降生。虽然失去了聚宝盆,可靳家的生意却还是维持了下来,并未破产倒闭。父亲一直觉得这是老天厚泽,所以为我取名——天泽。”靳天泽摊摊手:“聚宝盆,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是这样,你父亲把家人和亲情看得比金钱更珍贵,真是难得。”杜浅浅还真有点羡慕他了。虽然说聚宝盆已经没有了,可听到这样一段往事,杜浅浅想起了外婆的抚摸,想起了父母曾经的拥抱,那种来自亲人的温暖,确实是值得用任何东西去换的。如果可能,她也愿意用全部的所有,去换回他们的生命。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却骤然打破了此时脉脉温情的气氛。

“不错不错,想不到你编故事的本事还真不在我之下。我给杜浅浅编了个民国苦情剧没骗着你,你倒编了个生死不离的亲情剧来忽悠她。”在帷幕后鼓掌现身的,正是费思诚。

“如果聚宝盆真的已经如他所说化为灰烬,那就是自动回到了天界,完成了与凡人的契约。可是,没有。杜浅浅你忘记了吗?大水晶罗盘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聚宝盆明明就还存在于世,而且就在靳家。”费思诚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一步步朝靳天泽紧逼过来。

“对啊……”杜浅浅想起两次小罗盘的异象,那确实是因为感受到了聚宝盆近在咫尺的效应。

“我说的都是真的。谁知道这个神棍的罗盘是有问题还是做了什么手脚!”靳天泽也有几分着急起来。

杜浅浅看看左边气定神闲的费思诚,再看看右边一脸严肃的靳天泽。他们说的似乎都有道理……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罗盘!我们再拿罗盘来测试一下吧。”杜浅浅总算是想出个办法。

“好!”难得的,三人的意见空前统一。

费思诚展开的,是杜浅浅第一次看到过的那个巨大的水晶罗盘。

只见罗盘指针在滴溜溜地转动着,最终,指针牢牢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正是——靳天泽。此时,他正站在客厅的一堵墙前。

费思诚一个箭步,把符咒贴在了靳天泽身后那堵墙上,顿时,符咒焕发出微弱的金色流光。

“墙壁中有异象!”费思诚不忘朝靳天泽示威的冷笑一声:“我想……聚宝盆就在这堵墙里面。所以上次失火你们都不抢救它,在墙壁里封着自然是无须担心。”

真的,是这样的吗?靳天泽说的,全是谎言?杜浅浅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涩感幽幽的涌了上来。那时候靳天泽要帮她还债的时候,心情是那样的激**感动。可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费思诚的话在耳边清晰地回**着。“眼睛放清楚一点,这种贪恋富贵的贵公子,哪里会告诉你真相?!他还没享受够呢!”

杜浅浅知道的靳天泽,是有点骄傲、有点别扭、冷漠的外表下意外的隐藏着温柔……可是,这样的他,其实是虚伪的?是不惜用温情脉脉的谎言来维护富贵享受的目的?一瞬间,杜浅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她低下头,只希望头发可以遮掩住自己全部的表情。

“是真是假,立刻就见分晓!”费思诚一抬手:“你们两个躲到沙发后面去!”

呆呆的刚在沙发后面蹲好,杜浅浅就听到了一声轰鸣!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扔了颗炸弹!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半天都没回复正常。挡在身前的沙发上,满是烟尘粉末,表面的皮革也被爆炸的威力肆虐得破碎不堪。在一片飞扬的粉末沙尘间,她发现,那堵刚才还完好无损的墙上,此时已经被爆破开了个大洞。想不到费思诚居然有如此功力!杜浅浅投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意。

费思诚自然是把她的敬佩照单全收,就差没有挥舞个礼帽来个答谢观众了。

烟尘渐散,洞中暗格上安放的洒金漆盒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费思诚唇边的笑意更深,一扬手,盒子已经被豁然打开!

杜浅浅激动得差点眯上了眼睛,因为她记得,影视剧里那种奇珍异宝现世的时候,无不是霞光瑞气叫人睁不开眼睛的。可是……怎么……盒子里居然,只是几块不起眼的碎瓷片?

杜浅浅愣住了:“难道这不是聚宝盆?”

“这是聚宝盆,可是它的灵气与法力全部都几乎消失殆尽了!”费思诚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我就说我家的聚宝盆早就被摔碎了。浅浅,我没骗你。”从刚才起,靳天泽就在杜浅浅的目光中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来,现在他总算能再度开口。

是吗?真相,就犹如此时依然未曾散尽的烟尘,混沌不明。

“天泽,你没事吧?我听到屋子里一阵巨响……”冲进来的人是靳天泽的父亲,他一看到费思诚手里打开的漆盒,顿时脸色大变!

“立刻打电话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还搞恐怖爆破袭击!”不愧是靳氏的总裁,发号施令就是利索。在他的身后,小区保安们也一拥而上!

费思诚见势不妙,丢下漆盒立刻拉起杜浅浅就跑!前门已经被堵住,他们只能往花园里钻!虽然形式万分危急,可那一瞬间,杜浅浅发现,抓住自己的,费思诚的手,是如此肯定、决不放弃。

感受着身后汹涌的人潮,她不禁着急:“你就没什么更好的跑路办法吗?”

“有!”费思诚拽着杜浅浅一头钻进茂密的花丛中,在被花刺扎得差点没痛叫出声的时候,脚下突然升起了金色的光芒。一瞬间后,他们已经站在了壶中天古董店那熟悉的后堂里。

手指刚才还在张牙舞爪地拨花枝,现在却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这里。杜浅浅还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费思诚火速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气质:“你给我泡杯茶吧。”

杜浅浅微笑:“泡一杯茶,收费五元。”

“好吧”费思诚抖出一张账单来:“刚才那个瞬间移动符咒收费——一百块。”

“什么?!逃命你还要找我收钱?”

“使用符咒的法力是我辛苦修炼得来,怎么可能提供免费服务?”

杜浅浅瞬间觉悟:“能有机会给你泡茶,是我的幸运,哈哈哈……”

费思诚立刻揉掉账单:“这样最好。”

杜浅浅无奈的嘟哝“是不是聚宝盆这茬,就算是没戏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就算我们收回了那堆碎片,也没有任何意义。它的神力和灵气都已经散去了,留下的只能算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费思诚长叹一声:“好啦,这个就算是告一段落,我写报告交上去了。”

杜浅浅无奈地点点头。

费思诚突然回过头道:“在你为南门银行冗务部工作的时间里,债务是不会继续增加的。就当是对你辛苦工作的补偿吧。”

正要高兴,杜浅浅突然想起来前些天费思诚还在用每天增加的新债务数字来恐吓她,顿时脸色一黑:“那你还说什么坐下来讨论我债务的最新数字?”

“这项员工福利,今天刚刚获得批准。”费思诚正色。

好吧,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杜浅浅总算觉得自己这些天东奔西跑,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价值。

在路口的馄饨摊子上填饱了肚子,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在昏黄的路灯下,她居然看到了——靳天泽。

平时她当然不怕他,可今天,她可是刚刚爆破了他家!杜浅浅赶紧扭头就跑!

靳天泽的速度简直快得难以置信,杜浅浅的胳膊一瞬间就被他牢牢的拽在了手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欠下大笔的债务?为什么你非要跟费思诚在一起?”靳天泽的提问好像连珠炮一样,说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有点异样。

费思诚曾说过,南天银行的事情是不能透露给普通人的。可眼下……杜浅浅一阵纠结。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向警察举报:你擅闯私宅、蓄意放火、还实施了恐怖的爆破。”

杜浅浅悲愤的大叫:“那些是费思诚干的!”

“由于找不到主犯,就让你这个从犯来全盘顶罪吧。”靳天泽的口风依然冷峻。

杜浅浅无奈:“是不是我全都告诉你,你就不找我麻烦了?”

“当然要看你是不是说的真话。要知道,我对你,可都是说的真话。”某人占尽上风,严肃的口吻中也透露着威胁。

杜浅浅瞪着他,费思诚那家伙是经常笑眯眯的踹她去跑腿干粗活,这个靳天泽则是毫不掩饰其冷峻本质。而她杜浅浅,不过就是苦哈哈的穷学生一名,怎么就突然夹在他们中间,成了两位狠角色的下饭菜呢?

“好吧……我说……”

就这样,杜浅浅从那个梦境开始讲起,将自己那贯穿N世的巨额债务与后来被费思诚忽悠进了南天银行冗务部的事情和盘托出。反正,眼下比起那高耸入云的债务之山,逃避牢狱之灾才是更要紧的当务之急。

“原来是这样……”靳天泽说着就要离去。

杜浅浅不安地望着他:“那个……你真的不找我麻烦了?”

看到平时总是急匆匆跑来跑去元气十足的她,露出这么一副惴惴不安的小兔子模样,靳天泽不禁莞尔:“当然,我说话算话。”

面前的杜浅浅好像脸色突然寒了一下。

“怎么?”

“你笑起来……真可怕。”杜浅浅很诚恳地说。

“我看还是让警察把你抓起来比较好!”

“我错了!你笑起来简直是玉树临风天仙下凡……啊啊啊,靳天泽你别走啊……我说的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