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眸色沉沉的看着许知意,“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家里乖顺的小猫,居然这么会气人。”

许知意懒得说。

陆决却更烦躁。

许知意有多乖,别人不知道,他知道。

她性子很软,可是很有韧性。

认定的事情,谁说都没用,那个时候主治医生明明说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可她却不相信。

坚持让他复检,晚上回家了,就给他做按摩。

细声软语的扬着明艳的笑,轻声问他,“这样有反应吗?”

“这样呢?”

“需要我轻一点么?”

“别灰心。”

“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陆决,你别害怕。”

“……”

印象里,她没跟谁红过脸,也不曾因为那个时候他脾气暴戾退却半分。

她总是站在那里,他目光所及之处给他安定温柔的笑。

病情反复的时候,她也没一句怨言,又一次下了暴雨,外头堵车,他想去卫生间,司机刚好去抽烟了,许知意冒着雨小车给她扶轮椅,她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狼狈不堪湿漉漉的。

周遭的人都看着她,看着娇滴滴的她推着一个残疾人去洗手间,其中有个开着大奔的土老帽嬉笑让许知意跟他,许知意一言不发,推着他去了洗手间。

等上车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她却只是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

当时她看着她湿漉漉的脖颈上,那一枚很小的痣不知为何,发了很久的呆。

如果不是后来许知意跟老爷子的那番话,他会觉得许知意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

他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哄着这朵娇花,让她日日笑颜。

可惜——

一切的好,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许知意跟后来到自己眼前示好的许家人并不不同,他们贪恋的,不过是他身上的这点价值。

只不过,许知意的面具戴的好罢了。

所以当初印刷厂要转型,需要资金周转,他冷眼旁观。

老爷子入院,他也只是浅浅对王秘书做了交代。

印刷厂几乎破产,他也并未伸出援手,他甚至对许知意吝啬,家用上,这三年,他分毫未给。

这事说出去,也是丢脸。

许知意花钱不多,可也不是不花。

她在家里照顾他,没有收入来源。

她的钱都是许老爷子给的,老爷子不会苛责孙女什么,老太太不一样,恨铁不成钢,唠叨许多次。

许知意脸皮薄,也是真的很乖,他不给,她就算家里被啰嗦了,也绝不会来烦他,只是不好意思的低头自己淡笑着消化。

怕给他负担。

怕他诸多辛苦。

怕他会周转不了。

其实,陆氏风生水起,一场交际局就是五位数,何愁那点生活费。

偶尔连王秘书都会看不过去,低低跟知情司机人说:‘我觉得,做陆太太也没什么好的,你瞧见了么?太太这次代表许家出席晚宴的那套礼服,之前都穿过几次了,全靠太太的美貌顶着,否则早被说八百次闲话了。’

很多时候,陆决甚至都想问一问许知意。

差不多了吧?

装到现在,差不多了吧?

面具可以脱下来了,你当初要的潜力股如今地位非凡,你可以开口了。

可是他没有等来她的开口。

只等来了一纸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净身出户】四个大字,陆决第一认了输。

许知意,在忍耐这方面,你确实厉害。

都要离婚了,还不开口提么?

她甚至还挺迫不及待的,陆决提着笔,写了个【陆】字,他知道,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个婚离了,让许知意欲擒故纵的算盘彻底破碎。

让她露出真面目。

让一切结束。

可陆字之后,这个决字,他安静许久,却只是把钢笔连同未签字完的协议书,已经丢进了抽屉里。

陆决不敢承认。

他是怕许知意真的会走。

还是怕这个字签完之后,再无可挽回。

理由众多,他选了个最顺耳的,“陆太太,也不是她说换,就换的。”

是的。

陆太太要谁来当,全凭他开心。

别的他不需要,够取悦他就行了,他也没有玩女人的习惯,许知意身体,顶够他用了。

许知意住在厂里,才刚一下车,员工就围了上来。

他们也都知道了被退单的事情,一脸的惶恐,担心日后生活没着落。

许知意不是放大话的人,印刷厂的运营她也真的不在行,面对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有些想开口的话,始终艰难启齿。

陆决没立即将车开走,他将车子停在许知意的身后,等着她无奈过来求。

夜色很深了,周围只剩下工厂里微弱的暗黄灯光。

陆决看过去,看着许知意挺直的腰背,纤细的四肢,后知后觉:她好像瘦很多了。

然后,他看见许知意紧了紧侧在腿边的手,淡笑着对大家说:“先回去休息,工资会准时放给大家的。”

其中一个腿脚不便利的走出来,走到许知意的面前。

那是看着许知意长大的,他脸上有一大片烧伤,在夜色下看起来骇人。

许知意喊他:“李叔叔。”

“丫头,我们知道厂里困难,也不是逼你,实在发不出工资,就迟些发,少给点,都成,你爷爷在的时候,没亏待过我们,现在厂里有困难,我们也体谅,你别压力太大了。”

许知意微微一笑,“嗯,我刚接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的。”

众人又说了几句才散去,许知意攥着手里的包,一步又一步,往宿舍的方向走。

陆决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没有一丝一毫要回头的模样。

这一刻,陆决忽然意识到。

许知意,好像是认真的要跟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