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好球,锁上仓库的门,男孩也挪着缓慢的脚步跟着出来。

“你到底要什么?”天边已是暮色沉沉,我停下来,回头问他。

然而男孩却始终以一副故作神秘,琢磨不透的眼神看我,他唇边含笑,似乎在酝酿一个阴谋。

我知道,有些等级很低的妖怪是无法和人类沟通的,它们都仅凭本能做事,就像纠缠着饭桶的倒霉鬼一样,它的出现,不过因为受到了霉运的吸引。

可是这个孩子总是在球场上出现,又屡次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个!”它突然举起三根手指,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共有三个哦!”

它的声音尖利刺耳,在阴暗的走廊里回**,令人毛骨悚然,而且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又像上一次那样,凭空消失了。

三个?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它在暗示,下一个受伤的会是我?

念及此处,我竟突然感到周围阴风阵阵,煞气逼人,吓得撒腿就跑出了空寂的体育馆,宛如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等我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全黑了,我连半分钟都没耽误,一冲进房门就趴在书桌上画符。

先是翻出了爸爸送我的宝贝朱砂,又小心翼翼的祭出了老黄昔日离别时给我的战利品——一瓶狗血!据说这是老黄拿着针筒和邻居家的藏獒搏斗了两个小时的战果。

我沉气凝神,铺开黄纸就画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妖怪男孩到底是为何而来,我只好画出所有我知道的驱逐咒。

我正全神贯注,就听饭桶凄惨的哀嚎声响起:“你们有人去打饭吗?帮我带一份?”

吃饭?我哪有那个心思?

一想到阴森森的妖童,我不寒而栗。在性命堪忧的情况下,去食堂的事情早就被我排到了南天门外。

“去找老黄,他有时间。”

“他在罗小宗的铺上呢,两个小时都没有下来了?”饭桶的哭声更添了几分凄厉。

我放下手上的浩瀚工程,好奇跑去掀罗小宗的棺材布帘。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脚臭,接着就见老黄打着赤膊,满头大汗的拿着一本《足球入门》在给罗小宗讲解。

“少奶奶,你替我一下,我要不行了,这里的空气比青藏高原还稀薄……”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利落地放下了厚重的布帘,与此同时,就听见罗小宗絮絮叨叨地问:“什么叫越位啊?是吃的吗?为什么还能制造啊……”

接着是老黄更加凄厉的哀嚎,比饭桶的声音还要惨绝人寰。

行动不便的饭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上面的情况,知道自己晚饭无望,居然翘着残腿下了床,一蹦一跳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只电锅。

该君对食物的执着真是可歌可泣,连禁用电器都准备好了。

“这是我从校医院出来时,拜托同学去超市买的……”饭桶一边说,一边烧开了一锅水,往锅里下鱼丸:“跟你们分到一个寝室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得意地炫耀自己在吃饭方面未卜先知的能力,说罢,还往里面放了点调料和生菜。

我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和锅里的沸腾的大餐,一时无语。

饭桶同学啊,你都有力气去买鱼丸和生菜,怎么就不能自己下去打一趟饭呢?

总之,在球赛的前几天,我们宿舍每晚都是一副乱糟糟的景象,煮饭的煮饭,授课的授课,画符的画符,却相安无事。

不过后来我们发现饭桶的手艺实在是高超,就舍弃了食堂。而饭桶的花样也日益丰富,今天涮羊肉,明天下面条。

终于导致了末日的降临,那晚我们正围着锅炖鸡,宿管科的老大妈摆出标准的红楼梦里老妈子的POSE,凶神恶煞般端走了我们的电锅。

“鸡啊,我的鸡啊!”我绝望地对着远去的电锅伸出手:“起码把鸡留给我也好,那可是标准的童子鸡,万里挑一的。”

“嘿嘿嘿,套用一句诗意的话:鸡的离去,不知是因为大妈的追求,还是少奶奶的不挽留。”老黄吃饭速度最快,整个宿舍只有他在宿管大妈扫**前吃光了,在一边兴灾乐祸。

不过虽然挥泪洒别了我的爱鸡,却断了贪吃的念想,我终于可以专心画符了。

在最近的练习中,我已经发现了妖怪小孩出现的规律,它总是在正在练球或者刚刚练习完的时候出现。而且它好像不只跟着我一个人,有的时候还会出现在其他人背后,说不同的话。

难道它的出现和我们的比赛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它要的东西,只有热火朝天的运动场上才有?

千头万绪,纷乱如麻。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我唯有挥汗如雨,埋首画符,不管它为何而来,我都要令它没有半分可趁之机。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秋凉气爽,新生足球赛在高照的秋阳中响亮开锣了。

我们系由于排名较后,被分到最后一组比赛。更因为我在暗中捣鬼,分了点零食给夹杂在秋风和落阳中的小妖怪,老黄抽签时摸到的居然是已经被罗小宗修理得缺兵少将的七系。

第一天看完第一组的比赛,老黄仰天长叹:“咱们能得第三就不错了。”

第二天看完第二组的比赛,老黄再次仰天长叹:“咱们能得第五就很了不起了。”

第三天他绝望的看了我一眼,连叹气的力气也无,“少奶奶,按照我的估计,咱们系一定是在七名开外……”

而我所关注的,却并非球场胜败,而是球场上红衣妖童的身影。

但是非常令人失望,或许是周围看球的人太多,阳气太盛,连着进行了三组比赛,他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在第二天的比赛中,一个九系的前锋同学在带球过人的时候,也和饭桶一样突然跌倒并且扭伤了一条腿。

看到他被人抬下场的痛苦表情,我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三个?难道他是在暗示这场球赛中受伤的人数?

“太好了。”我正暗自担忧,耳边却传来一声欢呼,只见老黄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兴奋地呐喊:“他们损失一员大将,我们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

这幸灾乐祸的嘴脸也太过明显,连遮掩都不遮掩。我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要知道,所谓胜利的希望,也是建立在干掉七系的基础上!多么悲哀,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小组赛面临终局,我们系就要隆重登场时。我浩瀚庞大的画符工程,也同样临近尾声。

而罗小宗则在老黄的言传身教中,能够勉强分清两边的球门,和记住球门前的禁区。

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在一点点的往好的方向进步。

只有饭桶依旧霉运当头,他在电锅被没收之后,贼心不死,又买了个电热杯。结果三天不到,宿管大妈又顺着香味摸到贼窝,电热杯也与他挥泪洒别。

此时他正点着三根蜡烛,用一个大勺子架在火焰上煎鸡蛋吃。这种对食物的执着精神真是锲而不舍,令人敬佩。

虽然我满心不愿,恐怖的球赛仍一步步逼近。

比赛前一天,班长就把队服送了过来。由于系里女生众多,队服在她们的授意下被印得花里胡哨,粉蓝粉黄粉红交杂在一起,活像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调色板。

“即使我们输了,也要输得漂亮。”美女班长握着老黄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才挑了最漂亮的花样,”

可是当我把那身绿中带红,红中带黄的队服穿到身上时,顿时无语凝噎。

其眩目的程度堪比蜘蛛肚皮上的斑驳纹,蝮蛇背上的警戒色,交警身上的彩虹条。穿上这样的衣服上场,赢了也是丢人。

而比赛的前一天,别人为了养精蓄锐早早休息,我却拿着全队成员的队服在缝纸符。

缝得最多的是罗小宗的那一件,我可不希望赛场上出现万马奔腾,黄沙满天的热闹景象。

一想到明天就是检验我半个月辛劳成果的日子,我一边缝衣服,一边发出压抑的阴笑。

灯光下,有胆小的妖怪听到我的笑声,都颤抖地躲到黑暗的墙角里。

望着它们发抖的身影,我立刻觉得自信满满,仿佛已提前领略到胜利的滋味。

第二天阳光灿烂,秋高气爽,我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被老黄拉上足球场。只抬头望了一眼周围两千多号的观众,腿立刻不听话的发抖。

要知道我对着四十几个人讲话都能说错,要我在这么双眼睛的注视下踢球,不倒在地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黄……”饶是如此,我仍没有忘记本职,颤抖地塞给老黄几张纸:“把这个贴到咱们系的球门上,可以让他们的球踢不进去……”

老黄接过纸符,面如死灰:“少奶奶啊,这,这个难度系数有点大。”

他以目暗示,看向场上的裁判和正在划线的体育老师,想要钻他们的空子太难了。

难道我的杀手锏就这样泡汤了吗?那我十几天以来的努力到底为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我想出对策,操场上突然响起了高亢的音乐,老黄一把把纸符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的垃圾箱里。

“该上场了。”他朝我说了一句,气势汹汹地往操场上走去。

我浑身冷汗,神智飘摇的站在队伍中,跟在老黄的身后走到了足球场中心。

而做为对手的并且和我们有着血海深仇的七系学生,此时正如嗜血的猛兽,只要长眼睛的,都双目血红地盯着罗小宗。

而场外的观众,也向我们投以关注的目光。在这千百人的注视下,我的头脑顿时变成一片空白,早把什么红衣的小男孩忘到了脑后。

开球之后,老黄做为队长当仁不让,像豹子一样窜出去争球。

大家在他的指挥下,立刻卯足了劲跑动起来,而罗小宗则非常尽责的一扭头就奔向球门,要去履行后卫的职能。

可是非常遗憾的,该君刚刚跑过半场,就被对方一个队员紧紧盯住。

就在他拼命摆脱对方的纠缠,往遥远的球门努力时,远方传来老黄气急败坏的呐喊:“罗小宗,你跑反方向了,那边是七系的大门!”

老黄的话音一落,周围的观众席上立刻爆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得我脸色涨红,恨不得把头塞到脚下的草坪里,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事已至此,输赢已经是其次。能不能保住颜面,才是关键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