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武侠小说,其中最爱的两位作者便是金大侠与古大侠。

人说开卷有益,真是没错,正如古龙先生所说:“人和自己的克星作对,除了自取其辱,得不到任何好处。”

此话实乃箴言,就像孙膑之于庞涓,诸葛亮之于周瑜,黄蓉之于欧阳锋,蝮蛇之于仓鼠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克星,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什么,你问我的克星是谁?

呜呜呜,莫非你来自火星?

譬如此时,全系同学都危襟正座的集中在大教室里,等待学生会会长为我们这些新生分配社团。

所谓社团,念过大学的都略知一二,简言之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愤青以各种名义聚在一起挥洒青春,释放过剩荷尔蒙的团体。

但是也不要小看社团,如果干得好,能够为学校的贴金工程添砖加瓦,得到一星半点的荣誉的话,是可以做为成绩被算入总分的。

这样好的机会,我怎能放过?

“篮球社,有没有人要加入?”

会长话音刚落,我就迫不及待的举手:“我!我要加入篮球社!”

可是我的手刚刚举了一半,背后就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我也要加入篮球社,和绡绡一样……”

与此同时,所有同学举起的手立刻都齐刷刷的缩了回去。

“人数不够,下一个,‘网球社’。”

我又飞快的举起手,做踊跃积极状,罗小宗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也要加入,和绡绡一样……”

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结果足足折腾了一个下午,居然没有一个学生加入社团,迟钝的学生会会长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精准的目光瞄向我和罗小宗:“你们俩,先去外联社报到吧,其余的新生再慢慢选。”

什么?外联社?

让我这种见妖比见人多的去穿梭于各大学校搞人际关系,再偶尔为学校的演出拉拉赞助兼迎来送往,简直是强人所难,跟让母猪上树有啥区别?

然而当我带着万年跟屁虫罗小宗离开大教室的一瞬,分明看到里面坐着的老黄望着我们远去的身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谁说朋友是同患难,共生死的?用来出卖和垫背的还差不多!

我正在义愤填膺,罗小宗又开始絮絮叨叨的问,“绡绡,什么叫‘外联社’啊?是不是和你上次说的什么‘联合国’是一样的?不是都有个啥‘联’?”

呜呜呜,古龙先生啊,亏我还把您老喝晕了的醉话奉为人生座右铭。我明明没有惹到他,处处顺着他,为什么还会如此凄惨?

不过十几分钟后,我就带着罗小宗踏着飒爽秋风,来到了刚刚建好的金壁辉煌的教学楼兼办公楼。

其实去“外联社”也并非坏事,只是不适合我而已。换做以前,“外联社”是好多学生挤破头都挤不进去的热门社团,只是不知为什么,今年的门庭如此冷落。

教学楼里的人很少,或许是恰逢午后,大多学生都在上课,因此有些阴暗冷清。

我找到电梯间,伸手按了上行的按钮。

然而罗小宗是不会让我的耳根有片刻清净的,仍在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叫外联啊?到底要做什么的?绡绡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就在我穷于应付之时,耳边传来“唰”的一声轻响,冰冷的金属门在我们面前打开。

电梯里正有一个驼背的老太太,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白布包,缓缓的走了出来。

然而非常奇怪,电梯里的灯光刺目而耀眼,却照不出她半分人影。似乎是个过路的魅妖。

对于这种游**的低级的魅妖,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我把手往牛仔裤的裤兜里一塞,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向电梯。

“看到我的孙子了吗?”她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充满期盼的问道。

不能理她,一旦搭话就很有可能被缠上!

我仍目不斜视,快步走入电梯。

哪知我前脚刚刚踏进电梯,就听身后的罗小宗在热心地说:“你的孙子是谁啊?你要先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我才能知道自己见没见过他。”

这是我自认识罗小宗以来,听他说过的最有逻辑的一句话。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对着一个最好敬而远之的妖怪说?

“小宗,快走!”我回过头,一把将他拽进电梯。

“为什么要我走啊?”罗小宗似乎对我的举动极其不满,“我还没有和那个奶奶说完话呢。”

我瞪了他一眼,他真傻还是假傻?怎么从来就不见他对活人这么亲切?

电梯的门在我们的面前缓缓合上。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依旧抱着布包,用企盼的眼光站在外面看着我们。

眼中满蕴哀伤,如泣如诉。

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的心中也难免酸涩,却又无能为力。这个世界上,像这样对阳间有执念的魅妖数不胜数,以我一己绵薄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电梯很快就载我们到十层,所有的学生社团都被安排在这层搂。

门一打开,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相比起一楼大厅中的阑珊冷落,真是换了天上人间。

走廊上满是拿着表格乱窜的学生,还有高年纪的同学在挥汗如雨的登记。

每个办公室的门前都排着长长的人龙,我艰难的拉着罗小宗,一个门接一个门向前摸索。只见那些门上都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字,什么“漫画社”、“话剧社”、“吉他社”,一应俱全。

不怕你看不到,就怕你想不到。

现在的大学生的社团活动已经丰富到这种程度,我此时方恍然大悟,高中的老师果然没有欺骗我们。

大学,果然天堂也!

其间路过话剧社,我在门口站了半天才舍得走,其实我最想去的就是这个社团!

凭我佼好的天资,再加上从小到大的可怕经历,无论写个剧本还是演个主角之类的都没有问题。

而且听说话剧社的女生都美若天仙,幸运的话还能顺便帮我妈找一个能和我的外貌并驾齐驱的儿媳妇。

奈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如今我只能牵着罗小宗这个白痴自闭兼克星的手,一步步走向男版交际花的不归路。

“请问?里面有人吗?”我带着罗小宗很快就穿过人海,跨过肉墙,来到了外联社的门外。

真是今昔不同往日,别的社团都热火朝天,熙熙攘攘,外联社却大门紧闭,连半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一个外貌朴实的男生给我拉开了大门,狐疑地望着我:“你们是来报外联社的?”

我点了点头,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走亲访友的吗?

“说实话,是不是得罪了学生会会长了?”该君语不惊人死不休,立刻让我明白了现在的悲惨境地。

“没、没有……”吓得我说话结结巴巴。

朴实男生果然面由心生,十分真诚地对我附耳低语:“快走吧,看在我比你高一级的份上提醒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然而还没等他善良的忠告结束,就听大门里传来一声怒喝。

“什么人?快点进来,不知道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吗?”

声音之高亢震撼,简直可以和唱京剧的花脸媲美。

我没有听错吧?这句经典名言自从我小学毕业就再也没有听人说过,而且上了初中以后连写作文都羞于使用。

我被这声音震得抖了三抖,就颤颤微微地拉着罗小宗走了进去。

门里是个简单的办公室,布置朴素至极,正有一个五官英俊,面孔严肃的男生坐在简陋的书桌后。

“把你们的个人履历添上!”他递给我和罗小宗一人一张表格,语气活像是我家几十年来的债主。

我刚瞪了他一眼,他一扬手就给了我的脑袋一下:“你是小学生吗?写字这么难看?”

我的手被他吓得一抖,他居然又追加了一击,“墨水都溅到外面去了!连个字也写不好,将来能有什么做为!”

难道我的脑袋是西瓜吗?让你没命的敲?我的咆哮尚在嗓子中蕴酿,就见他手持罗小宗添好的表格,面色铁青。

“这上面为什么有这么多拼音?”

要知道罗小宗刚刚在小学一年级就不幸惨遭绑架,自此在家归隐了十年,他能够熟练的运用拼音就已经很难得了。

我刚刚要为罗小宗挺身而出,就看到一向镇定自如,处变不惊,见鬼都能搭讪的罗小宗居然带着一脸愤怒望着眼前的男生。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罗小宗的脸上有如此忿恨的表情,难道这个一身正气的“凛然男”就是罗小宗的克星吗?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叫郑扬的男生,就是新上任的外联社社长。在他的铁腕政策下,所有能跑的学生全跑了。

而其他学校的学生也一见到他就敬而远之,结果一个学期下来外联社毫无成就,学校给的活动经费也越来越少,几乎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

呜呜呜,亏我一直以为只有顽皮的差生才能拖学校的后腿,今日才知道,正人君子拖起后腿来也毫不含糊,而且更加可怕。

“兄弟……”开门的朴实男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慢慢混吧,到大三就能自动退社了。”

我临走的时候,又狠狠的瞪了那个包公脸的家伙一眼。

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的脚底下,怎么匍匐着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磨磨蹭蹭的跟谋杀生命有什么两样?”

我浑身又泛起一层鸡皮,仿佛看到了小学老师的脸,回忆起天天背名言警句的痛苦生活,急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绡绡,绡绡……”一走到外面,罗小宗就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拉着我的胳膊猛晃,“我好难过……”

“不要理那个变态,你能把拼音写好就很难得了。”我像是母鸡护雏般安慰他,虽然罗小宗经常气得我牙痒痒,可是却见不到别人欺负他。

“不是因为那个。”罗小宗沮丧地说,“而是他穿的那件T恤,比我的这件贵许多……”

我立刻呆若木鸡,罗小宗的思维,果然超越了常人的范畴。

回去的路上,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我又遇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拉着我的手,抹着眼泪问,“看没看到我的儿子?看没看到我的儿子?”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魅妖都大白天跑出来找人?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这次我吸取教训,没有给罗小宗任何机会发挥逻辑思维,拉着他就跑回了宿舍。

“看没看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红裙女人仍执着的站在走廊里,问向来来往往的下课的学生。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充满了哀怨,可惜却没有人能够听到。

只孤独而冷清的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