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来势汹汹的好运终于告一段落。
我又开始怕冷,不断在寒风中颤抖。
再也没有食堂的师傅会忘记给我划卡,也再不见雪地里的钱包。
我在校门口买了一个烤地瓜取暖,可怜兮兮地去教室找座位,但是所有靠近暖气的位置都被人占满。
最后终于辗转了大半个学校,才找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身后还坐着一对高年级的情侣,不停上演限制级镜头。
结果我面红耳赤的坐了一个上午,连烤红地瓜都吃不下,灰溜溜地爬回了宿舍。
“少奶奶,你怎么啦?”老黄正在宿舍吃饭,一看到我脸上灰白,满是诧异,“你昨晚不是挺有精神?半夜还嚎叫了两次?”
“绡绡,你去哪里上自习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罗小宗认识的教学楼只有离宿舍最近的那一栋,他能找到我才怪。
我抱着烤地瓜,怜惜地剥去烧焦的外皮,刚刚要塞到嘴里,大门就“碰”的一声被推开,饭桶抱着一个加大的白钢饭盒冲了进来,一看就是从食堂凯旋而归。
接着“吧唧”一声,我手中烤得外焦里嫩的烤地瓜,遭到门板的重撞,终于不幸夭折。
正是:零落成泥碾做尘,唯有香如故。
我望着眼前大快朵颐的三个人,心下凄凉,果然好运之后就是霉运。
更可怕的是,下午我就发起低烧,迷迷糊糊中,又见到凌乱的树林在眼前晃动。
“少奶奶,你不去上自习啊?”老黄睡了一下午,背着书包就叫我:“明天就考试啦。”
“不去!”想到考试,我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这件事搞得水落石出,不然难保考场上不会发生什么怪事。
“绡绡,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罗小宗没有考试的压力,跃跃欲试。
我晕头涨脑地在宿舍里翻东找西,想找能挖土的工具,我一定要看看青石板下面到底有什么。
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顺手的工具,最后终于发现了饭桶的超大号白钢饭盒。
这坚硬闪亮的盒盖,似乎比铁锹还要方便。
老黄目瞪口呆地看我拎着一个饭盒盖走出房门,发出假惺惺地哀嚎:“哥们我发现,真的越来越不能理解你了!”
这个拉我下水的罪魁祸首,不但自己安然无恙,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我没有时间跟他浪费口水,加快脚步,走进了迎着寒风,匆匆忙忙上自习的人潮中。
我快步走在雪路上,依循记忆,穿过花园,终于摸到了前几天来过的树林。
看来相信这里有菩萨的人不在少数,好多学生都偷偷摸摸地赶过来,装做遛弯的样子,弯腰磕头的许愿。
直到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全部走光,我才腿脚发麻地走出暗处。
踏着凉亭下滑如镜面的石阶,往记忆中的荒林中摸去。
我弯下腰,在树枝中穿梭,一会儿便沾了一身积雪。越往深处走,眼前越是黑暗,树林中能见度太低,完全不似梦中那么清晰。
我只好手机掏出来,权当电筒。在手机灯光照映下,我又摸索了许久才找到梦中见过青色的石板。
它满是泥灰,破落而肮脏,仿佛有几十年的历史。一半被掩埋在洁白的雪中,只露出一个尖尖的锐角。
没错,就是它!我满怀希冀地掏出饭盒盖蹲下来就挖土。
看似坚硬的冻土,却松软得宛如败絮。我只是挖了几下,一块石板便在我的手下现出原形。
黑暗的夜色中,可见上面还扭扭曲曲的刻着几行字,不过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石板下会有什么?那个金色的东西,会是金条吗?
在金钱的**下,我紧紧地住石板,使劲全身力气将它掀了起来,下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只有黝黑的泥土。
天啊!我又被骗了,果然没有几个人能够有《基督山伯爵》里唐泰森那样的奇遇,随便炸个山洞就炸出万贯家财。
但是我已经费了这么多力气,怎么甘心打道回府?
我拿起白钢饭盒盖,贼心不死继续的挖土。挖着挖着,黑色的土壤中露出了一抹金光,在夜里看来分外的诱人。
我立刻兴奋至极,手上加快速度,眼见金灿灿的宝贝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果然,不大一会儿,一段黄澄澄的金属出现在我的眼前。
它通体金黄,雕刻精美,花纹繁复,一看就是古董。
这是什么?项链吗?它到底有多长?
我伸出手,紧紧将它抓住,使劲全身力气要把它拔出来。这根金黄色的链子,居然像生了根一样,牢牢扎入泥土,纹丝不动。
做为新世纪的大学生,遇到困难,怎能轻易放弃?我一咬牙,一蹬腿,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这次的努力没有白费,随即脚下便传来一阵破土的之声。
接着我手上一松,惯性令我后退了几步,一跤就跌倒在雪地上。与此同时,怀里则多了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
哈哈哈,到底还是被我挖出来了。
我得意地仔细端详,登时被吓得魂飞天外。
那居然是一个长着角的妖怪的头,正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
而那根被我误认为是宝贝的东西,居然是一根锁链,紧紧地捆住了它的角,把它困在了这片树林里。
这是我打出娘胎第一次如此恐惧,慌忙将它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出树林。边跑还边爆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将教学楼门口的灯又叫亮了几盏。
8、可是不知为什么,脚下的树枝不停的绊着我的腿,似乎在拼命阻止我的离去。我手忙脚乱,拼命的挣扎,耳边却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却连一个人也没有,黑暗中只余冷风飘摇,到底是谁在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竟渐渐出现一团雾气般的人影,看模样似乎是个男人。
“你、你是谁?”我抖得像筛米的筛子,小声问他。
“把那根链子松开,松开!我已经被锁了几十年了,痛苦死了……”他说着说着,竟然呜咽起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他如此可怜,而且似乎没有那么多怨气,应该只是一只寻常小妖?
我心下不忍,硬着头皮捡起那个被我摔得远远的妖首。抓紧角上金色的链子,使劲往外拽,可是它却纹丝不动,像是长在了坚硬的角上面。
哼!以为这样便能够难倒我?
好胜心已经完全战胜了恐惧,我翻了半天从书包里翻出了那个陪伴我多年,饮血无数的史努比铅笔刀。手起刀落就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个小口,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而出。
我把手指上的鲜血一点一滴涂到金色的锁链,它立刻像是起了化学反应,周身缓慢的生出青绿色的铜锈,接着“呼”的一下,下面锁着的妖怪脑袋也消失无踪。
大功告成!
我兴奋的抓着那根生锈的铜钉,回头看向被法术囚禁的倒霉蛋。
可是它显然比我更高兴,居然像是风一样,一转头就往雪地里狂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能够自由了。”
漆黑的天空,零零落落飞扬起鹅毛般的大雪,雪花跳跃着在空中飞舞,而清淡的细雪之中,那家伙所过之处,居然没有留下一丝足迹。
我擦干双手,匆忙跑向自习室,毕竟大考就在眼前,不能继续荒废时光。
当晚我又梦到了被锁住的妖怪,它面孔依旧模糊不清,只说自己是个喜欢学习的妖怪,因为总在学校里晃悠,吓到了学生,就被人施法锁在了树林里,以后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那、那PASS庙?也是因为有你在而得名?”
“同为学生,我还是能明白考试的痛苦的,虽然能力有限,还是尽力帮助来上贡的学生。”他说到这里,似乎颇为得意。
“你简直是活佛再世啊……”我厚脸皮地地凑过去,“你能不能助我通过高数考试再去投胎啊?”
他颇为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虽然很难……,可是我会尽力满足你和你朋友的愿望。”
他说完这话,生怕我再提不合理要求,一转身就消失了。
但是第二天根本没有奇迹发生。
我裹着厚厚的棉衣,迎着冷风赶往考场。路上经过运动场,有高年级的体育生在进行投掷训练。
老黄驻足趴在栏杆上观看,似乎心向往之。
“走吧,老黄,不然就赶不上考试啦……”我踏过白雪,跑上去拉他,却看到栏杆上面挂了一个木牌。
上书八个大字:危险活动,请勿靠近观看!
“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田径队的训练投掷的地方,怕铅球铁饼还有标枪一类的东西砸到人吧……”
老黄的话音未落,我就突然觉得眼前有一个飞碟一样的东西,夹着呼啸的风声,迎面朝我袭来。
UFO啊!
随即额角就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我头晕目眩,一头就躺倒在雪地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我仿佛傲游在宇宙之中,像是宇航员一样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星星。
不知躺了多久,眩晕渐渐褪去,眼前浮现出错乱的人影,耳边也一片嘈杂。
“被铁饼砸到了,会不会死啊?”、“没事,没事,你看他还睁着眼睛呢?”
“你有没有事?”老黄紧张地把我从地上扛起来,撒腿跑向医院。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念叨,“天灾啊,好好的走路怎么会被铁饼砸到?”
什么天灾?分明就是人祸!
如果不是他跑去看热闹,怎么会把我牵扯进来?
可是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觉得额角剧痛,头晕脑胀。
结果校医仔细检察后就开了一张证明,让我去系里办缓考,因为要住院观察几天。
这、这就是那个白痴的妖怪替我实现愿望的方式吗?
我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包,拿着缓考通知单,站在院系办公室前,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找到金黄色的锁链,再把他锁在石板下面!
自此,我就在宿舍里享受罗小宗无微不至的照顾。
该君像是转了性,跑回宿舍就为我端茶倒水,还手持毛巾,不停为我头上的大包进行热敷。
虽然他的水总是倒在我的身上,虽然他永远记不住我让他去食堂买的菜,但还是让我感到了一丝友谊的温暖。
现在罗小宗正关切地将一块毛巾放在我的头上。其仔细的程度,让我暗下决心,等好了以后一定要请他大吃一顿!
哪知我下了决心还没有几分钟,就听到老黄在满屋子嚷嚷:“谁看到我擦球的抹布了?”
我们三个看着满屋乱转的老黄,都整齐地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老黄一个健步窜来,一把拿走我头上顶着的毛巾,卖力地擦起了沾满泥水的篮球。
罗!小!宗!
我被气得灵魂几乎出壳,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却满脸无辜地答,“绡绡,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话?哎呀……,不好啦!绡绡又晕过去啦……”
而且这场闹剧却远没有到此为止,老黄的嘴里开始经常出现一个奇怪的名词,叫什么王豆腐。
“王豆腐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面色一红,结巴地说,“就、就是那天砸到你的女生。”
什么?那场飞来横祸就是王豆腐造成的吗?我要找她算帐。
“算了,少奶奶,她都已经跟我道了歉。”老黄出言劝阻,“而且男人和女生计较什么?”
我一看老黄这模样,就知道自己这条贱命被他卖了,已经变成了他老兄“一饼定情”的踏脚石。
就此老黄就频频在我们的集体活动中消失,充当豆腐小姐的护花使者,虽然一个日日与铁饼为伴的女生也无需保护。
但是沉溺在爱河中的老黄显然不做此想,总觉得该女娇小柔弱,处处需要他的肩膀。
本来我还想找豆腐小姐去算帐,但是一想到这个女生从出生起就顶着这么一个让人发笑的名字,又找了老黄这个单细胞动物做男朋友,就在心底原谅了她。
结果有一天,我去系里取缓考通知单,就见到老黄和他的豆腐女友在冰天雪地里浪漫的散步。
“嗨!你就是王豆腐吗?老黄经常和我提起你。”我急忙冲上去拍老黄的马屁。
哪想马屁却拍到了马脚上,这个面目清秀,一点没有体育生神韵的女孩,脸色居然一下就青了。
“谁叫王豆腐啊?我叫张惜惜,你是不是拐着弯子骂人啊?”她张嘴就朝我一顿咆哮,其分贝之高,倒是和老黄极有夫妻像。
顿时把我骂得找不到北,几乎魂飞天外,她才终于告一段落。
直至一个学期以后,在英语课上,我领略了老黄蹩脚的口语,才知道他口中一直念叨的王豆腐,居然就是Wonderful这个单词。
而老黄那天许下的心愿,也在他高数挂科以后,成了全宿舍众所周知的秘密。
聪明的读者,也自能心领神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