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之后我再拨打老黄的手机,他却处于关机状态,而微信也毫无回应。

但是事关己命,我贼心不死地又拨通了系花小姐的电话,想向她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结果我刚刚起了个头,她就在电话彼端凄惨地嚎曰:

“啊啊啊,求求你不要再让我回忆了,噩梦真是太可怕了!”她边说边哭,活像是要上刑场。

“我只是想问问你,当时你们去那个鬼屋玩的时候,出口在哪里啊?”

“我根本没有看到出口,当时我吓得要死,是拽着工作人员的衣角出来的!”

“你们是在哪个游乐场玩的鬼屋?”

“呜呜呜,求求你,别问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女生,你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她一哭二叫三跺脚,几句话就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仿佛她根本不是此项祸端的始作俑者,倒像是我在打骚扰电话。

“喂!喂?你不要挂电话!”

我急得大喊大叫,不断跳脚,可是系花小姐还是一边发出楚楚可怜的悲泣,一边雌心似铁地挂断了手机。

这就是那个刚才还在微信里信誓旦旦地说要请我吃饭,以表答谢的人吗?

我望着哑巴一样的手机,气得脸色铁青。

果然人心不古,世情如霜。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他们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虽然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但是这点小事并难不倒我。

眼见天色渐晚,我在食堂匆匆吃完晚饭,就跑到校门口的便利店去买了把菜刀。在收银台前登记身份时,卖货大妈不断对我报以审贼般的目光,似乎对于我于星斗阑珊之夜购买凶器的举动十分怀疑。

于是我只好不断对她报以谦和的微笑,惜哉越笑越心虚,最后只得脚步虚浮地落荒而逃。

如果没有猜错,我这次是被梦魇缠身了。

而昨晚我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校花解救出来,就是因为它根本就没被赶走,而是就势依附到了我的身上。

即便我不去照镜子,也能感觉到肩颈酸痛,一定是那种确定玩意儿栖息在我的肩上。

我边咬牙切齿,边恶狠狠的拎着菜刀疾步而行。树影婆娑的林荫路上,偶尔有下课的学生看到我匆匆而过的身影,都被吓得浑身发抖,落荒而逃。

不知在校园里转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旷而幽静的地方,我从书包里拿出粉笔,弯腰在地上画起了咒符。

不就是个噩梦吗?既然打搅我的睡眠,我就要它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不断暗骂,同时手下不停,一个画满歪歪斜斜咒符的咒术阵转眼便呈现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

与此同时,周围的林木发出“沙沙”的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小心翼翼的踏草而行。

来了吗?看来学校附近草木茂盛,阴气十足,果然有那种怪物潜伏其中。

我微笑的望向摇曳不停的低矮灌木,口中念念有词,点燃了一张咒符。

脆弱的黄纸,在明丽的火焰中化做飞灰,纷纷洋洋的飘落到咒术阵的中央。

接着花园中一片长草歪歪斜斜的倒下,一个漆黑的影子,从茂盛的草丛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得很像猪的怪物,通体漆黑,只是鼻子又尖又长。它警惕的走到咒术阵的中央,埋首用嘴吸取落在地上的纸灰。

“喂!你就是貘吗?”我弯腰问它,“你真的能替我吃走噩梦?”

但是那个怪物却不回答我,只四处寻觅着食物,看似饥肠辘辘。

确实,在这个连空气中都散发着过剩荷尔蒙的大学校园里,要想找出几个噩梦缠身的学生,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午夜一到,正是各路英雄好汉鏖战牌桌,挑战电玩的绝佳时刻。怎么会把黄金时间贡献给无聊的睡眠?

我望着头顶阑珊的星斗,长叹一声,掏出新买的菜刀,在食指上割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渐渐从伤口中渗透出来,我忍着痛,以手沾血,在那只貘的头顶飞快的画了个符号,接着又在那把刀上画了一样的咒符。

做完这一切,我处理了一下伤口,把刀妥善的放到书包里,转身走向宿舍的方向。

而那只黑色的怪物,也沉默的追随着我的脚步,踏着路灯斑驳的光,走在校园寂静的林荫路上。

我一边走,一边担忧地回头看它。

这只貘虽然有着敦厚的外表,却仍难掩它不属于人世的本质,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腐败的气息。

这是我第一次驱使阴间的怪物。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希望在送走它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般轻而易举!

直至从林荫路走到人来人往的男生宿舍,貘仍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走廊上偶尔有学生擦肩而过,却对这个黑色的怪物视而不见,总算令我暂时松了口气。

“绡绡!”我一推开宿舍的门,罗小宗就掀开那厚重如棺材般的布帘,瞪着白痴的眼睛看我,“什么是检讨书?要怎么写?”

“自己查字典去。”我不耐烦地朝他摆手。

只见饭桶带着耳机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的打游戏,装作什么都听不到;老黄倒是破天荒的早早归来,但却窝在被子里,紧紧蒙着脑袋,一看就是不堪其扰。

“绡绡,我做错了什么吗?为啥老师让我写检讨?”只听布帘里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翻书声,接着罗小宗掀开布帘一角,再次向我发问。

“你没做错,是老师错了!”罗小宗的老师一定是血栓充脑,连脑筋都跟着梗塞了。让罗小宗写检讨,无异于自取灭亡,难保不会被气得二次入院!

“为什么是老师错了?如果是老师错了,怎么要我写检讨?”罗小宗仍不依不饶的发问。

“算了,我帮你写。真是气死我了!”我朝他大吼一声,身后怒火燃烧,灼灼冲天。

虽然相隔两米,罗小宗大概也感受到了我的怒气,安静地缩至层层叠叠的布帘里,再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真傻假傻!

我被他气得七荤八素,扭亮台灯就开始挥毫泼墨,陈列罗小宗的种种错误。由于这四年多我一直以这个白痴的监护人身份自居,刚刚写了个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可谓字字血泪,句句心酸。

等我揉着发酸的肩膀抬起头,才发现已经临近午夜。

而那只被我带回来的貘,正缩在墙角的暗处,与被罗小宗吸引来的小妖怪凑在一起,时而用它又尖又长的鼻子嗅嗅周围。

我这才想起做噩梦的事情,急忙从书包里翻出那把写着咒符的菜刀,将它仔细的塞到枕头下。

据说这种怪物嗜好铁器,等会儿它能不能顺利的吃掉我的噩梦,就看这把刀的了。

“少奶奶?你在干啥?”我刚刚把那个看似凶器的家伙藏好,身后就响起了老黄疑惑的问话。

“没事,我在枕头下找点东西。”说完这句,我就慌忙跑到水房洗漱。如果被老黄知道我不但驱邪不成,还顺便惹祸上身,他一定会挖空心思取笑我。

可是等我从水房回来,战战兢兢的爬上铺,准备进入梦乡之时,却发生了一件更加离奇的事情。

在临睡觉前,出于安全起见,我仍不放心的摸了摸压在枕头下的刀。

哪知不摸还好,一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刀竟变做另外一把!

它在灯光下闪烁着清冷的蓝光,刀身细长,锋利尖锐。分明是把剔骨尖刀,而并非我今晚买的切菜片刀。

至于那个我牺牲了鲜血写就的咒符,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贪吃的貘耐不住饥饿,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吃金器,竟活活把一把菜刀啃成了剔骨尖刀?

背上冷汗涔涔,我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只见老黄正蒙头大睡,鼾声如雷;饭桶也舍弃游戏,钻进了被窝;至于罗小宗,把检讨书推到我的手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安静得令人欣慰。

他们三个,谁又能无聊至极的去拿我枕头下的刀呢?

即便拿走,也不会换做另外一把啊!

我想了半天,仍不得所以,最终只好再次从食指中挤了点鲜血。仔细的在这把刀上画了一个引路的咒符,再次把它压在枕头底下,方关上台灯,沉沉睡去。

或许是召唤来了专门吃噩梦的貘,今晚的梦魇姗姗来迟。

不知睡了多久,我才又像前一晚一样,站在那条漆黑而狭窄的甬道前,尽头一点昏暗的红光,在如墨的夜色中闪烁。

一切都与过去相同,一切又都与过去不同。

因为今晚我的脚下多了一个通体漆黑的怪物,它一进入梦境就兴奋异常,似乎嗅到了美食的味道,从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欢快叫声。

我打量了一下撒欢贪吃的貘,顿时有恃无恐,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很快我就又来到了那个红色的箭头前方,照例依照指示拐向了那扇残破的木门前。写着“鬼宅”两个大字的布帘,在暗夜中迎风翩舞,彰显着诡异的氛围。

我鼓起勇气,伸手推开了木门,接着眼前黑影一晃,一团漆黑的东西从上方呼啸而至。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做的惟妙惟肖的吓人木偶。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我身后跟着的貘突然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那只落至半空的木偶突然化作一团黑色的烟尘,瞬间便被它吸入腹中。

真是太管用了!

我兴奋得不能自己,依照它的表现,把这个恐怖的梦魇完全吞噬只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