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囚禁之物交换囚禁之物?

听起来确实是个厉害的法术,通常这种法术都是以血换血,以命换命。这个下咒的人也真是死脑筋,如果换做我,只需在门锁上做点手脚就能轻松搞定。

“唉——”我走到被跟罗小宗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书房里,绝望地坐在地板上,望着冬夜凄寒孤绝的天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绡绡,我们不砸镜子了吗?”罗小宗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问。

“不砸了,等到天亮我们俩去鸟市一趟。”

“什么叫鸟市啊?跟夜市是一样的吗?为什么我们要去鸟市啊?”罗小宗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双目顿时精光盛放,又开始发扬他那傲人的求知欲。

我实在无心跟他解释,紧紧捂住耳朵,恨不得躲到地缝里。

但是这个方法真的会有用吗?释放的囚禁在笼中的鸟,镜子之后的门就真的会被打开吗?

我越想越觉得害怕,竟隐隐觉得,这个绝妙的牢笼,似乎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在很久以前就精心布置好的。

只等着这么一天,有人自动走到他的掌控之中。

“小宗,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不要等到天亮了。”我突然觉得这个豪华的房间恐怖无比,恨不得立刻离开。

“出去就能吃早点了吗?我好饿啊!”罗小宗极为赞同我的决定,拍拍身上的灰就站了起来。

“喂!等我一下……”可能是在地上坐得太久,我的腿又酸又麻,每走一步都如履针毡。

我边说边伸手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大门的方向挪去。

身边的罗小宗见我行走艰难,好心地伸手扶住我的胳膊。然而他或许是瘟神附身,居然一脚绊倒了地上的椅子。

下一秒钟,他身体一歪,毫不客气的就往我的身上撞了过来。

“哇——”我眼看着罗小宗一个标准的头槌向我袭来,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结结实实的被他撞了个跟头,一头就向墙上那面古怪的镜子上倒去。

奇怪的是,在身体接触到镜面的一瞬间,我的胸口处竟然发出“喀嚓”一声清亮的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

于此同时,那面原本坚不可摧的奇怪镜子,居然在我这轻轻一撞之下,像是初春河面上的薄冰一般,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大响声,开始分崩离析的四散飞溅。

“哇!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有镜子能碎成这样,惊恐的抱住头脸,可是仍有碎片划破我的双手。

“绡绡,我好害怕!”罗小宗大概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哀嚎。

纷乱的镜光,宛如直下九天的银色瀑布,飞花溅玉般从我们的头顶倾泻而下,转眼便碎成了一地的斑驳。

失去镜子的遮蔽,墙上显现出一扇棕色的木门,门上画着几个扭曲的咒符。笔走龙蛇,色艳如血,在惨白灯光的辉映下,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我跟罗小宗望着这扇突然出现的门,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止了发抖。我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伸手握住门把,轻轻向右一扭。

门并没有上锁,发出“喀嚓”一声脆响,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陶瓷花瓶以及金属制成的容器。在这些凌乱蒙尘的杂物中,正有两个人虚弱的靠在墙上。

其中一个人头发蓬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是我那失踪了几天的老爹。

“爸爸!”我顿时热泪盈眶,急忙跑到他的面前。

“绡绡……”老爹嘴唇干裂,面色萎黄,艰涩的朝我笑了一下:“爸爸就知道你能找到我们……”

“爸,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紧……,你先去看看你罗叔叔……”

我这才注意到那个歪躺在地上的人,只见他大腹便便,头顶微秃,似乎已经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却是罗小宗的老爹。

接下来我跟罗小宗手忙脚乱地把他们送到了医院,老妈和赵阿姨也来了,她俩坐在急诊室的门口抱头痛哭,边哭还边笑出声。

真是的,明明已经找到了人,为什么还要哭呢?

一夜未曾合眼,我靠在冰冷的椅子上,只觉得疲惫至极。然而我刚刚打了个盹,就发觉有什么滑到了我的手心,冰冷而坚硬,似乎是镜子的残骸。

这是什么?我顺手向怀里摸去,却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面黑色的雕饰着玫瑰花图案的塑料镜盒,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小小的镜面褪去黑色,碎成了零星的几块。

而里面封印的魔物,却早已不知所踪!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被施法的镜子会突然粉碎,门被轻而易举的开启,皆是因为我怀里这个关着恐怖怪物的撞盒被损坏,实现了以囚禁之物换取囚禁之物的诅咒!

我苦笑了一下,随手把那个失去了内容的空壳扔进了垃圾筒。

原来这个精心布置的困局,根本不是为了保护那个老头的古董,更不是为了囚禁我的老爹,而是为了让他自己得到释放。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的呢?为什么能料到我一定能踏进这个圈套呢?

我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一种挫败感渐渐在心底蔓延。

“妈妈,我好累,想回去歇一会儿……”

“你去吧,你爸已经没事了!”老妈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绡绡,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不是已经找到了你的爸爸?”

“不是因为这个……”我苦着脸摇头,“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傻,总是做错事情。”

“做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深陷于懊悔之中,难以自拔。”老妈对我露出慈爱的笑。

“谢谢你,妈妈!”我感激地紧紧抱了抱老妈,转身走出医院。

此时天刚蒙蒙亮,正有初升的骄阳,在彤云后露出光彩夺目的脸。

我踏着清冷的积雪,疾步而行,并没有回家,却向那栋高大的住宅楼走去。

乘电梯来到八成,只见耀目的晨光中,仍有一个孤独的老人,抱膝坐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他看到我过来,露出开心的笑容。

“哈哈,小伙子,你又来了。”他爽朗地笑道,“真是对不起,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要来抢我的房子,才对你那么凶!但是没有想到你是来救你爸爸的!”

“你的房子太贵了,我们家根本住不起。”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爷,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那个给你家施法术的人长什么样?”

“大概是两年前吧?”老头抬眼望天,似在仔细回想,“是个穿着黑色衣服,又高又瘦的人,我没有看清他的五官,因为他带了一个大口罩。”

“那个人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睛?”

“没有,没有……”老头连连摆手,飞快的否认,“他的两只眼睛都是好的,这我可看清了!”

这话说得我更加迷茫。

两年前,那个黑衣变态分明就已经被封印到了双魁的镜盒里,怎么还会跑出来布置陷阱?

难道做这一切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为什么每当我以为自己接近谜底之时,却会发现真正的答案,其实遥不可及?

渐渐天光大亮,魅妖老人的身影在晨曦的光辉中变得越来越淡。

“再见了,小伙子,如果还有其他的事,可以晚上来找我!”他摆摆手,开心的朝我道别。

“你也不要总是留恋这间房子了,再好的东西,如果不能为己所用,又有什么意义?”

他嘿嘿一笑,却并不回答我,转眼便消失在灿烂的晨光中。

我望着那扇厚重的大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这世上所有的房间都并无不同,不是走出去,就是死在里面!

而真正能将我们囚禁其中的,却唯有自己!

老爹的身体本就异与常人,充斥着比蟑螂更加顽强的生命力,不到三天时间,他就又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了。

而我也匆匆忙忙地打道回府,回到学校投身于撰写论文的恢弘大业之中。

两周过去,一起太平无事。

如果不是探手入怀,发现那个镜盒已经不在,我几乎要把宿敌逃逸的事情忘到脑后。

然而在一个冬阳和煦的下午,我再次接到了老妈的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充斥着亢奋的喜悦,活像是中了彩票头奖。

“绡绡,有时间回家一趟吧。我们要搬家了,你爸爸买了间大房子。”

“啥?”我没有听错吧?我们家虽然不至于穷得叮当响,但是绝对买不起价钱一日翻三番的新房。

“物业的位置是金业花园C座803,我前两天去看过了,房子很不错,价格也公道。”

金业花园C座803?不就是我老爹出事的那个房间?

我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额角发痛,头大如斗:“妈,你叫我爸接一下电话!”

“绡绡,你找我?”电话中的老爹声音雀跃,丝毫不比老妈逊色。

“爸,你怎么想着买那套房子?你难道没看见门口有个死老头徘徊不去吗?”我压低声音,生怕老妈听到。

“当然看到了,否则怎么能那么便宜?这房子其实是罗小宗他爹物色到的,因为总是有怪事发生,一直卖不出去。哪想我跟他去看房子那天就被关到了储藏室里……”老爹关心的事情显然和我的相差甚远。

“不是储藏室的问题,是门口的老头啊!”

“老头怎么了?哈哈哈,那个低级妖怪,他又进不来!”老爹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毅然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哑子一样的手机,望着窗外的萧瑟北风,只觉心凉到了极点。

我陈子绡真是三生有幸,自出生以来就天天见妖怪,今天终于又登峰造极的住进了凶宅!

其实对于我们这对神奇的父子来说,老头的存在确实毫无意义。

只是我放假时回家,离门口尚有一段距离,他就跳脚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骗子,你这个骗子!口口声声说不抢我的房子!结果还不是搬进来住了?”他气得脸膛青紫,双目血红,乍一看还真有点吓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一边鞠躬道歉,一边打开保险门,往房间里不断撤退。

果然世事难以两全!

住进如此豪华的房子,就注定要承受这些附加的烦恼。

我发出了一声悲春伤秋的长长叹息,接着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转眼就将连绵不绝的恶毒咒骂关到了门外。

囚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