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冷汗直流,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努力之后,把钥匙插到了锁孔里。手一扭,门锁应声而开。
就在此时,一个漆黑的影子,已经走出楼梯的拐角,往我家的方向走来。
我仓惶跑进房间,回手就关上大门。
然而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听到门锁发出的撞击声,低头一看,却见大门并未关上,露出一指宽的窄缝,正有三根白色的手指,紧紧地抠着门框,要从窄缝里伸进来。
“想进来?做梦!”我和身扑上,用肩膀顶住房门。
然而那只手却执着无比,由三根手指变成四根手指,最后连整只手掌都挤了进来。皮肤青白,没有血色,竟跟昨天绊倒我的手长得一模一样。
绝不能让它进来,我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顶住房门。
就在我们俩隔着房门角力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居然要死不死的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电话,多半是老妈试探我有没有按时回家,有没有跟同学出去瞎玩鬼混的侦查电话。
“真是要命……”我咒骂了一声,努力伸腿去碰吵得要死的电话,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
想想暴怒的老妈,再想想门外的妖怪,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把眼睛一闭,飞快地松开大门,准确的扑向茶几上的电话。
被小妖纠缠,不过是一时之灾。要是惹火了亲娘,可是意味着没有香喷喷的饭菜,没有每月可观的零花钱,没有人给我洗衣做饭,兼之没有人去参加家长会,领教班主任的白眼跟奚落。
“喂?”大门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背后寒气森森,我不敢回头,尽量镇定的接起了电话。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然而话筒里传出的却不是老妈的咆哮,而是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听起来正是我那身在异乡的老爹。
“爸,你在说啥?”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老爹却不顾我的疑问,声音平缓地继续念佛经。
在他平静的诵经声中,天地万物似归于虚无,只余月光千顷,江天万里。
身后冰冷的气息渐渐消褪,我拿着话筒,鼓足勇气回过头去。却见客厅中空无一人,只有房门大敞四开,似乎有人拉门出去。
“老爹,你的电话打得真是及时!”我第一次对他如此感激涕零。
“哎呀,我刚刚在厨房里煮汤,突然汤水滚到了锅外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就想起给你打个电话问问……”这次不是倒水,又换成了煮汤。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有麻烦?”
“还用说吗?当然是根据汤水溅出来的方位推断,兼之今天煮的是番茄汤,汤色深红,质地粘稠,预示着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我听他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不由后悔万分,为什么偏偏要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绡绡,跟在你后面的妖孽走了吗?”老爹说了半天,终于转到了正题。
“走了,可是估计还会回来……”我哭丧着脸,把烧了木头人的事情,以及这两天发生的怪事都向他如实汇报。
“不要怕。”老爹沉静地说,“因为你烧了木头人,所以无意中成了你同学的替身,我们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它们一举消除。”
一举消除?说得轻松,谈何容易?况且我那神奇的老爹还远在异乡,远水解不了近渴。
因为前一天连惊带怕,第二天我就带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来到了学校。
“哇,少奶奶,你怎么啦?鬼上身啊?”老黄一见到我就高声大叫。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欲哭无泪。真是的,自古以来,英雄皆为美人殒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因为一个缺心眼的丑男惹祸上身,弄得小命堪忧?
“少奶奶,你别像死了爹一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哥们说说……”
“把你新买的手机借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因为怕影响我的学习,老妈不肯给我买手机,而实际上我的成绩已经几乎没有下滑的空间了。
“那啥……,刚才4班的同学邀我打球,你想开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老黄岔开话题,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拔脚就要开溜。
“借不借?不然我死了,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怎么能不借呢,为了兄弟,就是再贵的东西我也舍得。”
老黄见风使舵的本领已臻于化境,为了保住小命,乖乖的双手奉上新买的手机。
仅仅有工具还不行,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一个人根本无法驱走那些山里的妖怪。
于是我再次祭出三寸不烂之舌,连懵带吓的说服老黄助我一臂之力。
“少奶奶,在哪里写作业不好?你非要留在这里吗?”次日夜色阑珊,华灯初上,教学楼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俩留在班级的教室里。
“我们是值日生,当然要最后锁门,正好可以顺便温习功课。”
“可是你写作业也要开灯吧?”老黄苦着脸,望着漆黑一片的教室,满腹牢骚。
“不能开灯,值班的大爷会上来问。”我一边说,一边爬上爬下,把从老爹的抽屉里拿来的黄纸贴在门窗上。
纸上都用红笔写了扭扭曲曲的字,真是名副其实的鬼符。
虽然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符纸一直充满怀疑,可是这次被逼到绝境,狗急跳墙,唯有相信一次。
“喂!你这是打扫卫生还是制造垃圾?”老黄显然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在一边指手划脚。
“我是要迎接客人啊。”
“客人?”他瞪着小眼警惕地看我:“什么客人?谁会来这里?”
“嘿嘿嘿……”我故弄玄虚的朝他笑了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黄身上流的简直就是动物的血,本能强大,直觉敏锐。我刚刚卖了个关子,还没等继续说下去,就见他在黑暗中不停地打摆子。
“少、少奶奶……”他哆哆嗦嗦的说:“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啥?”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哥、哥们怎么听着走廊上有人走路啊?”他脸色惨白,似乎真的受到了惊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学校……”
我凝神听去,果然寂静的夜色里,空旷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沙沙”细响,仿佛有人拖着腿走路,在暗夜中听来,怪异到了极点。
抬腕一看,手表的荧光指针竟刚刚指向八点。怎么这么早?比老爹估计的早了大概三个小时。
然而事已至此,已经再无退路,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老黄,这个给你!”我塞给老黄一张纸符:“等会儿听我的吩咐,一定要把它贴在门上。”
“少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老黄哆哆嗦嗦地问:“你到底要干啥?”
然而我没空回答他,迅速把手上剩余的纸符贴在了教室的窗户上。刚刚布置完,便听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悉悉”的轻响,随着“咯吱——”一个长音,教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没有人,甚至连轻风都没有一缕,只有浓重的黑暗,在狰狞的缝隙中蔓延。
老黄见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使劲咽了口口水。
但是我却可以清晰的看到,正有一只手,从门外缓缓伸进来。有手自然有人,随后便是一只脚,半张脸,渐渐的,像是蔓延的夜雾一样,一个漆黑的影子从门外挤进教室。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的打量这个恐怖的妖怪,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个人。
它没有人的形态,也没有人的五官。只是粗略的长着四肢,面孔扁平,倒像是一个做工粗鄙的偶人。
然而它可能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偶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化不去的瘴气,渗透着浓重的恨意。
眼看它拖着一条腿,蹒跚的走过来,我登时吓得后退一步。
“老黄,关门!贴符!”我总算还没吓傻,急忙朝呆若木鸡的老黄喊了一嗓子。
老黄身上的动物性远远大过人性,反射神经一等一的好。我这边话音刚落,他就已经飞身跑到门口,“咣当”一声关上大门,一扬手,就把纸符贴到了门缝上。
太好了!我在心底欢呼一声,掏出外套里藏着的单放机,按下了播放键。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寂静的黑暗中,平缓而流畅的佛经在空气中蔓延。
木偶顿了一顿,但随即伸手来抢我手上的手机。
“给我……”它发出细小的声音,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不知为什么,虽然这东西完全不像个人,但是却长着一只五指健全的人手。
“傻子才给你。”我回了它一句,灵巧的越过桌椅,跑向后排。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手机发出“沙沙”的细响,清晰而缓慢地播放着佛经。
然而紧接着,我的眼前又出现幻像,木偶黑漆漆的影子,像是一团浓雾,在我的注视中不断扩散。
黑雾转眼就将我团团围住,令我呼吸不畅,意识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