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便好,其余不必再提。”

嫣然一惊,首次见他如此严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傻瓜。”

方才静止的马车再次启动,碾过积雪,自二人身旁缓缓驶过,车内传来一阵轻蔑的嗤笑,散入纷飞的雪中。

透过薄纱帘,嫣然仿佛瞥见凌熠辰也在注视这边,可揉眼再看,却又空无一人。

直至马车行远,嫣然偏头,才见凌予策依然凝视着远去的车影,脸色阴郁,不知所思。

他的半边身体似乎快要与风雪中的暗影融为一体,嫣然心头莫名一紧:“大少爷,外头风雪交加,我们回去吧。”

凌予策收回目光,望向嫣然,浅笑点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错觉一场。

凌熠辰唇角勾勒出一道含义模糊的冷笑,随手放下车厢帘布,随即泰然自若地重新落座于车内。

那抹冷淡的笑容,仿佛是对周遭一切的不屑与无视。

马车,这个刚还沉浸在冬日静谧中的巨大木制盒,仿佛响应着某种无声的召唤,再次启动,巨大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路面的积雪,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嘎吱声。

那傲慢的姿态,就像是贵族巡视他的领地,对过往的一切都漠视不理,尽显其嚣张至极的态度。

嫣然暗暗握紧了双拳,内心的愤怒与不解如野草般疯长。

难怪,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在眼里,此人果然是一副恶棍的做派,从骨子里透出的恶劣,让人齿冷。

待到那辆彰显权势的马车彻底消失在雪白的地平线上,凌予策依旧如雕塑般站在原地,他的脸庞被厚重的阴影笼罩,目光深远,仿佛正沉浸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思考之中,那是一种深邃而复杂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大少爷,外面的寒冷仿佛要钻进骨头里,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嫣然终究忍不住,轻声催促着,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的目光在凌予策的背影上停留,希望能得到回应。

凌予策缓缓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接触到嫣然时,似乎闪过一丝温柔的光亮。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应允。

两人并肩踏入深厚的积雪,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鞋底与雪地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凌予策的咳嗽声时不时地打破这份沉寂,那声音听起来既虚弱又无助,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冬日的寒风撕裂,消失于无形之中。

嫣然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几次三番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每一次都轻轻地推开。

对于她差点被掳走的事,大少爷竟未有只言片语的询问,那份默然的信任,让嫣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灵。

这一切,都是因为凌熠辰那毫无道理的霸道行径,将她卷入这不名誉的漩涡。

终于,那扇标志着家族荣耀与地位的朱红色大门映入他们的眼帘,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二人的衣衫,直刺骨髓。

凌予策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绯红,呼吸急促而虚弱,最后,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一侧的肩膀无力地靠在了嫣然的肩上。

门房眼疾手快,一见此景,连忙高声呼唤周围的仆役,几个仆人小跑而来,准备施以援手。

嫣然被这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得几乎无法动弹,鼻端满是凌予策身上特有的浓重药味,她怔怔地站着,心中充满了无助与焦急。

就在这时,耳边忽又传来凌予策几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是一句含混而飘忽的问话:

“嫣然,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嫣然心头一震,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愕与不安。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凌予策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不想回到自己的家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经过一番挣扎,嫣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枚母亲遗留下来的银月玉坠,如今还在凌熠辰的手中。

即使那个将她卖入烟花之地的养父,也没有对那件宝物动过心思。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它拿回来。

“奴婢……已经无家可归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闻言,凌予策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扯出一个笑容。

“也是,如果有选择,你又怎么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又怎么会卖身入府。连我都曾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更何况是你。算了。”

这些话里透露出的孤独感,像寒风吹过,让嫣然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这位大少爷,竟是如此的善良与不同,与那个如凶神恶煞的凌熠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为何偏偏是这样虚弱的身躯呢?

谈话间,门房领着的小厮们已迅速靠近,凌予策不再看向她,而是静静地坐进了等候在一旁的软轿中。

随着轿帘缓缓落下,他的脸色似乎稍稍恢复了几分红润,那笔直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坚毅,话语间却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今日,我只是和我的侍女私自外出赏雪,并不想被打扰,所以没有让其他人随行。回去之后,切记不可将此事告诉主母,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是。”

回答简洁而坚定。

随着轿子的缓缓升起,凌予策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府邸的深幽之中。

嫣然跟在后面,心中却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

那一夜,她躺在**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梦中,养母临终前挂着泪痕的脸庞反复出现,那句“务必保管好玉坠”的遗言如针扎般烙印在心。而另一幕,则是凌熠辰贪婪的目光紧盯着玉坠,转瞬之间化身为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梦中的惊悸让她猛地醒来,却发现床榻边的凌予策正因身体不适而痛苦地翻身。

她匆忙披上衣服,冲进内室,只见他满脸通红,汗湿重衫,显然是病情加重,发热难安。

府邸的宁静被紧急召集的太医脚步声打破,多数人因此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