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马夫,是凌熠辰离营前精心挑选的,不仅驾车技术娴熟,且行事谨慎、衣着得体。
此刻,他因急于呈上礼物,竟险些违背了府中的规矩,足见其对任务的重视。
周遭环视一圈,随姜嬷嬷而来的丫鬟们皆未有所动作,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嫣然的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注视,她心中不由一紧,未及多想,便快步向前,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抬头间,嫣然迎上了姜嬷嬷责备的眼神,紧张之下,手中的包裹险些滑落。
马夫见物已交托,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又不忘细心叮咛:“里面的物件需尽早分开放置,以免串味,还有……”
话未说完,凌予策以一副淡漠神情,轻轻打断:“有劳你了,到门房领取赏金,用餐后再离开吧。”
马夫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致谢,恭敬行礼后退下。
步入花厅,礼仪之后,慕容氏的眼眶已然泛红,她急忙拉过凌予策,细细打量,忧虑之情溢于言表,生怕儿子在外受苦。
慕容夫人关切地询问,凌予策耐心以对,不厌其烦,甚至细致地用丝帕擦拭着母亲眼角的泪珠,就连每日饮食亦是细细道来,只为抚平母亲心中的不安。
此情此景,令旁观的嫣然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感动,几度欲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夫人身边的仆人,却不料他们也似姜嬷嬷一般,纷纷避开。
无奈之下,她只好紧抱着包裹,静立于后,低头凝视着它,心中揣测着包裹内究竟藏有何物。
手指触碰到几个圆润的瓶罐,鼻尖飘过一抹清甜,那是源自悬崖蜜的独特香甜。
这份甜蜜,几乎凝聚了那日两人共同采集的成果,显然是凌熠辰的特意安排。
包裹被塞得满满当当,绳结紧绷,隐约露出包裹内油纸下的珍品,让人感叹凌熠辰外表虽冷,心思却是如此细腻周到。
思绪间,慕容夫人与凌予策的目光一齐投向了嫣然。
“这段时间你侍奉得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见凌予策气色颇佳,慕容夫人对嫣然的态度也温和了几分,招手示意她近前。
面对慕容夫人的注视,嫣然内心忐忑,几步路间手心已渗出汗珠,几乎无法握住包裹。
情急之下,她举起沉甸甸的包裹,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这是二少爷为您准备的礼物。”
笑容尚未完全展开,便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所取代。
即便饮下一口茶,也未能使仆人们主动接过包裹,嫣然愈发焦急,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凌予策。
后者轻轻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空桌。
恍然大悟间,嫣然将包裹置于桌上,缓缓开启。
待看清内部,她终于理解了马车夫的急切提醒。
除蜂蜜与精致点心外,春宴上的奇珍异宝,凡她所尝、所见、所玩者,包裹中竟是一应俱全。
而最为独特的是那琉璃罐中的一枝海棠,花朵饱满欲滴,显然采用了某种秘法保存,使其在瓶中依旧生机勃勃,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更有纸条附言,言明只需清水滋养两日,便能绽放笑颜。
嫣然连忙后退,期待从慕容夫人的脸上捕捉到喜悦的痕迹,以便日后告知凌熠辰他的心意已被妥帖传达。
然而,慕容夫人仅是微微蹙眉,目光并未真正流连于这些礼物之上,她端起茶盏,姿态慵懒地依靠在太师椅上。
姜嬷嬷察言观色,立即示意一名秀美的丫鬟为夫人按摩太阳穴。
嫣然愣在当地,心中替凌熠辰感到一阵失落与酸楚。
“熠辰在用心方面总比我更胜一筹,我都忘了为母亲准备礼物。母亲或许已有所闻,此次骑射大赛,熠辰拔得头筹,赢得了大人们的赞许,实在是为我们凌家增光不少。”
凌予策的话语落下,慕容夫人蓦然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凌家的荣耀,岂是他能轻易取得的。”
她的态度骤变,对那些礼物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片刻后,怒意仿佛无处宣泄,最终将矛头指向了一旁无辜的嫣然,手中的茶杯猛然掷出。
“你的职责是照料予策,怎可急于代老二献媚讨好!”
嫣然避之不及,茶杯直击额头,留下了一片疼痛与愕然。
温热的茶水如细流般沿着她的眼睑缓缓滑落,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暖意,却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膝盖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只是,只是……”
嫣然的话语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用力咬了咬舌尖,试图以此来稳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定,她轻声解释道:“奴婢仅仅是觉得,主母若能见到二少爷的这份孝心,定会感到欣慰,奴婢绝无他意。”
“孝心?哼,你这是在暗示我,作为他的母亲,我没有妥善珍视他的孝顺之心,竟然还需要一个小小的丫鬟来为他讨公道不成?”
主母的质问宛如重锤,一字一句都像是压在心头的巨石,让嫣然的唇瓣不禁微微颤抖。
她未曾预料,今日的主母竟会如此不依不饶,这份责难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拿出凌熠辰的礼物,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怒气爆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奴婢万万不敢有此念想。”
她的话音未落,连辩解都未来得及组织,只是条件反射般低下头,一个接一个地磕头以示自己的忠心与无辜。
额前的碎发和尘埃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她那本已瘦削的脸庞,在这样的动作下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十几个头磕下来,嫣然只觉天旋地转,身体无力地摇晃,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向前猛然栽倒。
电光火石之间,凌予策面沉如水,身形一展,从座椅上腾空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她稳稳接住,避免了头颅触地的惨剧。
然而他自身却因这猛然的动作而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那身月白色衣袍的一角,也被嫣然额头上渗出的鲜红血迹所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