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雾缈,碧水万顷。
出了城内水系,并入沽水后,视野顿时宽阔起来,北方的江河苍茫,与姑苏的烟雨水乡,是不一样的风情。
孟荷乘着锦衣卫的船,已经行了十余天了。
萧慎带着这一船精锐,也并不只是为了给荣安帝带路这么简单。
沽水多水匪,朝廷曾经多次派兵来剿,可水匪们早已勾连成片,官船刚出现在水域上,水匪们便得了消息,风紧扯呼,遍寻不着。
再加上他们劫船,并不吃干抹净,每次只抢部分金银财物便走,久而久之,来往百姓也渐渐习惯了,朝廷的剿匪工作,便也敷衍起来,做起来给当地官老爷折子上添点能写的功绩罢了。
可是此番皇帝巡海,要是还撞上水匪,那面子上可就太过不去了,因此萧慎也得了任务,行在皇帝的船前头,稍有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不过行了这十来天,江面上始终风平浪静,一点水匪的影子也没有。
大家也慢慢松了弦儿。
唯有萧慎,拧着眉对比水系图和江景。
“怎么了?”孟荷好奇道。
或许是不习惯乘船,萧慎这几天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他手指一点水系图上某处:“这段平缓的江面过去后,便要驶入峡谷,地图上标明,此处峡谷地势狭长,水流湍急,我有些担心。”
“若是水流湍急,水匪贸然劫船,他们自身也很危险吧。”孟荷也不大懂水战。
“不能轻易定论。”萧慎眉头还是没松,“若是在陆上,这儿便是个天然的埋伏与截击的好地方,如今换到水上,我也并不是很安心。”
孟荷看他一眼:“你懂兵法?”
萧慎应是一直待在锦衣卫的,没想到他还懂这个。
“我也是纸上谈兵罢了。”萧慎话头一带而过,准备出去吩咐下头的人警醒些。
孟荷看着他愈显清瘦的背影,唤了一声,“大人,今晚真的换你睡床榻吧,好好休息一日。”
萧慎回身看她,含笑摇了摇头,“不必担心,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不太喜欢待在水上罢了。”
说着,他自出去安排了。
傍晚时分,日落西斜,他们果然行到了那峡谷入口处。
峡谷高耸,便连天都只剩一线,行入其间,犹如被巨兽吞入腹中。
除了湍急水流的轰鸣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船上燃了火把,却只能照亮一方光明,而光明外的地方,显得更幽暗了。
萧慎闭目侧耳,静静听着。
火光下,他面容更加如雕如琢,端立不动时,真是恍如玉人。
周遭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举着火把打量着四周。
孟荷站在他身旁。
之前萧慎说她做的账本上有紫藤花香时,她就怀疑萧慎的五感异于常人。
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孟荷心里的五分疑虑变成了十分肯定。
突然,萧慎一睁眼,直直目视前方,手指一弹,铮鸣一声,绣春刀已然出鞘。
“来了。”他话音刚落,旁边崖壁上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啸声。
猴儿似的声音伴着猴儿似的身影,从崖壁上飞身而下。
孟荷定睛一看,这群人竟是握着长绳,仿似海盗接舷般,从两侧崖壁上直接跳到了船上!
顿时,喊杀声四起,血雾蓬蓬。
萧慎一挽刀花,靠近孟荷的一个水匪顿时身首异处。
孟荷握着柄小弩,站在他身后放冷箭。
那弩机被她改造过,射程更长,威力更甚,箭头处挖了血槽,杀伤力极高。
入峡谷前,萧慎曾问她能否自保,不然的话就藏在舱中。
孟荷拒绝了,反正若真的遭了水匪,锦衣卫打不过的话,她留在舱中也不过是被瓮中捉鳖罢了。
腰肢回转,飞身蓄力一踢,萧慎又将一人踹出几米远,孟荷补上了一箭。
激斗中,萧慎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中有些赞许:“省着些你的箭,我踹飞的人,没有再爬得起来的。”
孟荷应道:“知道了。”
到底是锦衣卫的精锐,不过十余分钟的时间,整个船上已尘埃落定。
此时孟荷才松了口气,找了个没被血溅到的地方,靠了上去。
萧慎收了刀,站在她身边。
“没事吧?”现下定睛细看,孟荷脸色也是十分苍白。
孟荷过了一会才开口:“今日是我第一次杀人。”
“虽然知道,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但是真到了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还是有些......”
孟荷说不出来了。
萧慎用帕子擦干净了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头顶:“把人命都算在我头上就行。”
孟荷心中一动,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奔腾不息的流水。
好在山风清洌,没过多久,便吹散了弥漫不去的鲜血气息。
孟荷这才动了动身子,小声朝萧慎道:“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些箭,取回来。”
那些箭都是特制的,用一支少一支。
“他们会帮你留着的。”萧慎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卫收拾残局,更远一些,他已经看见了峡谷出口。
孟荷点点头,刚要说话,整个船却剧烈摇晃了起来。
天旋地转中,她被搂进一个温热怀抱。
下一秒,便是她都能听清的漫天箭雨呼啸而来的声音。
萧慎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在船解体前一秒,足尖发力,一跃而起,借着空中飞散的木板,几下便跃到了崖壁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上。
孟荷想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却被他死死按在怀中。
“别动。”萧慎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一般水匪。”
他盯着下方一艘驶来的小船上站着的光头,眼睛眯了一眯。
崖壁上的其他水匪换了沾了火油的箭,密密麻麻地朝落在水中的人身上射去。
火光照亮了那个立在船头上巍然不动的健硕光头男人的脸,一道狰狞伤疤横贯他的面容,使得他五官都稍稍变形,显得更加凶神恶煞起来。
看清那人脸的一瞬间,萧慎身体猛地一僵,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毁船杀人,斩草除根,确实不是寻常水匪的做法。
那光头在江面巡视一圈,发现没了活人,满意地大笑起来,两指成圈在嘴边唿哨一声:“小的们,干得好,杀了皇帝老儿的走狗!”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哈哈哈,走!”
水匪们山呼海啸的狂叫起来,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