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头痛。

她追进屋内:“你没染病,不用...”

一支伸到她面前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孟荷迟疑地看了王越一眼,伸手按在他的脉搏上。

滚烫。

“坐下。”孟荷面上神情一变,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细细诊脉。

“怎么不说?”她声音严肃。

这孩子高烧起热,已然是已经染疫许久了。

王越偏过头去,不肯说话。

孟荷见状哪还不明白,她手指微微蜷缩,最终还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去躺着。”

“你要给我治?”王越亦步亦趋跟着她。

“我不可能不给你治。”孟荷扶额,“王夫人交代我了,我变要照顾好你。”

“只是...”她凝目看了这孩子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说下去。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秦大夫。”孟荷只留下这一句,出门去了。

秦大夫在药房,手中忙个不停。

孟荷一见他手中的药材,心念微动。

无言之中,这些人真的帮了她许多。

“我同您一起吧。”孟荷上前一步,站在秦大夫身侧,开始收拾药材。

熟悉的草木清香环绕,随着手上动作,孟荷的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有些慌了,是吗?”秦大夫悠然道。

“是。”孟荷坦然,在长辈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夫人昨日才同我交代照顾好王越,今日就...”

“王夫人说得对,这孩子心志坚定,是个人才。”秦大夫将药包卷好,开解她道,“他自个儿决定事,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露了怯。”

孟荷放下手中研磨药粉的药杵,哑然一笑。

她如今,也是要去庇佑别人的长辈了。

孟荷捧着药和午膳走到房中时,王越已经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拖着病体熬了几天几夜,又逢亲人离世,他能好好休息,孟荷倒是安心不少。

她轻手轻脚放下托盘,上前往他额头处试了试温度。

“阿娘...”王越低喃一声,蹭了蹭她的手。

这孩子不过十三岁。

孟荷心下一软,伸出手指替他将被褥拉好,先收拾了药材午膳到路子上温着。

到底是病着,睡着了也并不十分安生,不过一个时辰刚过,王越便醒了过来。

孟荷捧着一盘药材坐在门口择拣,听见动静回头,见他醒了正准备下床,忙阻止道:“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拿吃的和药。”

王越嗓子粗哑,闷声道:“那一会儿药浴的水谁去烧。”

“你的朋友们。”孟荷将温好的午膳及汤药递给他,温声道,“他们说,别的帮不上,这个还是可以的。”

王越低下头默默吃东西,孟荷也转过头去,不看他脸上又落下的一滴眼泪。

等王越吃完饭一刻钟后,孟荷又看着他服了药,方才出门去叫人。

几个之前同王越一起的半大小子闷声不吭气地进来,替浴桶加满了水,挤挤攘攘的又准备出门。

临出门前,终于有人敢回头看向王越:“越哥儿,要活下来。”

王越只道“放心吧”,终是没有应承。

秦大夫跟在几个孩子后面进了门,冲孟荷道:“你出去吧,我看着他。”

孟荷“嗯”了一声,阖上了门,轻轻靠在门扉上等着。

日头西斜,院子中的众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若是没有这疾云罩头,颇是一幅炊烟暖人间的场景。

孟荷发现院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了,有的是亡故了,有的...

恐怕是不信任她,已经收拾东西归家了。

剩下的人仍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间屋子,于公于私,孟荷都迫切希望,王越能扛过去。

他扛过去了,这留在院中的人,才不会真正绝望。

两刻钟后,秦大夫开了门,他有些犹豫地望着孟荷:“你去还是我去?”

孟荷道:“我去吧。”说着进了门。

秦大夫欲言又止,终是站在了门口处等着。

孟荷照例为自己的匕首清洗了一遍,王越目不转睛看着她的动作。

“怕吗?”注意到他的视线,孟荷开口道。

“不怕。”王越有些满不在乎,“疼也不怕,死了不怕。”

“那还是要怕的。”孟荷一本正经道,“如果不怕,就不必让我医治了。”

“是娘要我听你的话的。”他道,“死了又可以见到爹娘,也没什么怕的。”

孟荷心中一恸,想到昨夜他才失去了养母,又将那些道理咽了回去,只道:“既然你听我的,那我便要你活着,给我撑住。”

王越迟疑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孟荷将他的手腕架在铜盆上,低声道:“我开始了。”

她下刀之时,只装作没听见王越那小小的“嘶”声,干脆利落。

待时间差不多了,她抬眼一看,王越也眼皮子打架,撑不住了。

孟荷细细为他包扎好,扶他躺了下去。

刚端着东西出了门,秦大夫便道:“孟大夫,今夜我来守着他便是。”

孟荷下意识便拒绝道:“秦大夫,我还扛得住,不必...”

秦大夫摇摇头:“你看他是个孩子,旁人看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此处不比伤兵营,众目睽睽看着,你在此与他深夜独处一室,不可不防着别有用心之言啊。”

孟荷一愣,她在伤兵营习惯了,也没人在乎这个,可那时到底有许多医者同在,如今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秦大夫说得对。

她顿了顿,退让道:“那我便歇在外间,您有事便唤我。”

秦大夫点点头,语带关切道:“你大病初愈,好好休息吧。”

孟荷本以为今夜自己也将彻夜难眠,没想到一沾枕头,久病初愈的疲倦立马吞噬了她的清醒。

待她神智回笼之时,已是雄鸡报晓,周围人声嘈杂。

她猛地从**翻身而起,正撞上秦大夫满脸喜色地从屋子里出来,孟荷睡意顿消,惊喜道:“王越他没事了?!”

“最艰难的已经熬过去了,现在仍然在起热,不过应该没事了!”

孟荷松了劲儿,一下倒坐回**,那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顿消后,她才惊觉自己四肢发软。

她撑起身子,望着周围看过来的一双双饱含希望的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若王越无事,那我们,真的找到了战胜疫症的法子。”

人群欢呼雀跃。

龙骧城外,萧慎用手帕抹了抹手指上的血,默默听着身边探子的传令。

“陛下圣旨催了几道,将军还是不肯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