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给裴晏危飞眼刀,又赶紧带头往偏殿那侧走,总算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掐灭于无形。

看着沈拂烟打开偏殿大门,姚绍周为她搬来一把椅子,随后坐在她面前,虽然两人中间隔了一扇屏风,裴晏危依旧横生出一股戾气。

萧祯看见偏殿后精致富丽的陈设,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淮东王,请。”

裴晏危皮笑肉不笑地引他到大殿另一侧,只见姚绍周张嘴说了什么,但因间隔太远,已然听不清声音。

这副两对人遥遥相隔的画面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然而三名男子没有一名脸上有笑意,唯有沈拂烟,为了不使裴晏危担忧,倒是摆出了一副轻松坦然的神情。

姚绍周看着屏风下露出的一截裙摆,眸色加深,沉声开口。

“下官问几个问题,劳烦公主如实陈述,若是顺利,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好。”

“姚大人请问。”

沈拂烟声色平稳。

她本就不知今日逆党之事,随便姚绍周拿出在大理寺练就的十八般武艺,也不会问出任何端倪。

“公主是否认识张海贵与蒋兴?”

沈拂烟眉头一挑,这名字,听起来……

“不认识。”

她如实答道,又笑了笑:“听起来似乎是宫人的名字,让我猜猜,大概你们已经查到了,这是在贺礼上动手脚的人?”

姚绍周早就听闻沈拂烟不同于寻常女子,甚至之前坊间传言,她的前夫宣文央之前那些惊艳绝伦的文章大多为她所作,今日不过一句话功夫,她便敏锐觉出了真相。

他眼中眸光变化,缓声道:“公主机敏,但此案无可奉告。”

沈拂烟也不恼,毕竟此事干系重大,姚绍周谨慎些很正常。

她温和道:“请姚大人继续。”

既已查出最末端的疑犯,现在他们做的,不过是顺藤摸瓜,向上摸索,将所有官员家眷一一召来问讯,也是为了摸排线索。

她心中有底,于是气定神闲地端坐着。

姚绍周继续:“请公主告知,寿宴前一日晚,公主是否独自一人在府中?”

沈拂烟双眸微眯,神色陡然锐利起来。

“此事与今日逆党之事似乎毫无关系。”

她声色如常,姚绍周却微微弯了弯唇角,好似看到一只强装镇定的小猫,终于露了怯。

“公主,如今需得排除您是逆党同谋的可能,自然需要掌握您数日行踪。”

他垂眸低笑,沈拂烟定定注视着屏风后隐绰的人影,久久没有言语。

她那一日,自然是同裴晏危在一处,此事怎能让姚绍周知晓?

可方才她疏忽大意,已经落了下乘,此时再做遮掩,姚绍周必起疑心。

即便从她这处问不出结果,公主府中那么多仆从,总有嘴不够严的,若是此事暴露,未尝有些得不偿失。

几个呼吸间,沈拂烟便重新寻到了说辞。

她直起的脊背倏然靠回椅背,轻轻笑了一声。

姚绍周只见屏风下那裙摆刹那间收了回去,而后便是沈拂烟略带戏谑之声。

“我那日与面首在一处戏耍,姚大人要听仔细吗?”

“什么?”姚绍周眉头紧蹙,下意识问。

面首?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拂烟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以手支颐:“面首啊,姚大人未曾听闻吗?那换成男宠,姚大人可明白了?”

姚绍周伸手捏住眉心按揉片刻,深吸一口气:“公主殿下,此事不是儿戏,还请您如实……”

“我未儿戏,寿宴前一日,我确实与面首在一处,”沈拂烟打断他的话,话语带笑,“非但那一日,再往前,每晚我都与面首在府中作乐。”

姚绍周眼皮一跳,沉声道:“公主冰清玉洁,且与淮东王有了婚约,切勿妄言。”

沈拂烟轻笑:“夜深寂寥,淮东王又如何?公主养面首又不是稀罕事,他能娶我,我亦能让他做我的驸马。”

她随口胡编乱造,然而姚绍周信以为真,几次深吸都压不下心中那股戾气,于是便突然唤道:“沈拂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声音虽低,话中怒意倒是昭然若揭。

沈拂烟诧异地扬了扬眉,覆在椅背上的手指慢慢滑落下来:“姚大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如实交待罢了,你若看不得女子如此,只管约束自己的妻妾便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规训本宫?”

她声音又轻又柔,却如同万钧重锤擂在姚绍周脑门上。

“下官一时失态,还请公主宽恕。”

他闭了闭眼。

“只是公主得太后娘娘赐婚,与寻常出降不同,需得小心谨慎,淮东王……也并非寻常驸马,公主若有一些……还是尽快处理为好。”

“姚大人倒是操起我母亲的心来了,”沈拂烟笑了笑,口吻说不出的讥诮,“不过就连我的母亲,亦是不会做此关怀,姚大人还是莫要生这份闲心为好。”

姚绍周对面她的讥讽不急不恼,只缓缓道:“原本公主与谁人往来确实与下官无关,只是以往下官在西北外派,曾受过沈将军援手,如今不忍公主浑噩度日罢了。”

语罢,沈拂烟的心情迅速沉降,陷入一片愠怒。

“闭嘴,别拿我父亲的名头来教训我。”

她咬牙挤出一句话,吸气默念今日并不合适发火。

“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了,我与逆党毫无干系,姚大人继续吧,既然知晓面首一事与我清誉有损,那就别问。”

另一侧,萧祯瞧见沈拂烟又娇又怒的容颜,不回答裴晏危的问话,而是漫不经心道:“本王这未过门的妻子,倒是一副花容月貌。姚大人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不知问了什么,还惹得女子生怒。不过经此大事,她竟也毫不胆怯,原先本王还对这异姓公主嗤之以鼻,如今倒觉出些滋味了。”

他对上裴晏危冷凝的目光,突然“哈哈”一笑,伸手用力大拍腿部:“瞧瞧,本王忘了,裴都督这辈子都尝不到男女情爱,自然也不懂本王偶得佳人的喜悦。”

“淮东王,与本案无关之事,无需多言。”

裴晏危修长十指缩在袖中,波澜不惊地盯着他。

淮东王对他的眸中冷意视若无睹,接着大笑:“是本王疏忽了都督的心情,来吧,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