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知道,在外候着。”

按住惊慌的怀中人,裴晏危冷冷开口。

沈拂烟摸着他背后的血,急于掀开衣袍查看,不慎踢翻了脚边的一桶水。

“裴都督?”

宣文央听见内室的动静,掀开帘子一看,惊的摔落了手中的油纸伞。

“沈拂烟?”

他瞧见裴晏危身后的人,失态地叫出声。

“你怎会在这?这里可是肃州官道……”

余下的话梗在他的喉头,宣文央上前想抓住沈拂烟的手,却被裴晏危一手挥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你们这是……”

他想到沈家人之前说过,沈拂烟曾独自去往都督府。

“滚出去!”裴晏危厉声呵斥。

在他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中,宣文央死死捏住拳头退了出去。

沈拂烟当他是死了吗!

“宣文央怎么会跟着都督过来?”沈拂烟绕到裴晏危身后,看着透过衣料渗出的血迹,眸光微动。

“他在陛下面前请了军令状,要治水立功,治不好,便砍头,”裴晏危颔首冷笑,见沈拂烟眼底盈满泪意,抓住她的手腕柔声道,“乱匪造成的一点小伤,无碍。”

“是我方才碰裂了你的伤口,”沈拂烟紧抿嘴唇,“再为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她解开他的衣带、褪去外袍,裴晏危盯着她娴静的脸,沉声问:“怎会来肃州?”

沈拂烟将恒王和沈家合谋诬陷他们的事为他讲了一遍。

“真是找死!”听到她被禁军押着在大街上走,裴晏危周身气势陡然一沉,释放出凌厉的威严。

“好在被我化解了,都督之前预料的果然不错。”

沈拂烟替他擦干伤处新涌出的血。

“正巧我借机来了肃州,否则也没有与都督同行的机会。”

她拉住裴晏危的手,涩然道:“先前在姚家,是我不对……”

话音未落,便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

“小心你的伤……”沈拂烟无措地轻轻推着裴晏危,却被他捧起脸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玉儿……”他叹息一声,目光溢满了隐忍的珍视,“真拿你没办法。”

包扎完,沈拂烟从袖子里掏出油纸包好的折叠图。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他常年在西北带兵,熟知肃州灾情影响,所以闲暇时研制了这些治水法子,可惜,他还未来得及施行这些,便……”

沈拂烟的面上闪过一丝惆怅,裴晏危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而后打开图纸。

上面竟写着数十种防治疏导的应对之法,还细心地画了详解图。

“沈将军……是国之栋梁。”收好图纸后,他神色复杂,“我会命人传书回京,向陛下禀告,现在我以治水长官的身份,暂封你为随行治水官。”

沈拂烟心中一暖,知晓他这是为自己的突然出现寻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遵命,裴都督,”她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下官定不负都督所托。”

“乖觉。”裴晏危刮了刮她的鼻尖,收敛起温和神色,“灾情确实不等人,我们走吧。”

两人掀开帘子走出,沈拂烟同许梦玉对上眼,轻笑一声:“治水还不忘带上妾室,宣二公子真有兴致。”

许梦玉未曾想到沈拂烟会出现在这,她呆愣了一瞬,宣文央沉下脸怒道:“沈拂烟,你跑来这里捣什么乱?”

裴晏危压下眉眼,冷厉道:“沈大小姐日夜兼程送来了治水之策,不得无礼!”

他展开那张图纸一角,示众于人:“本督暂封沈大小姐为随行治水官,有异议者,闭嘴。”

宣文央的嘴张了又合,一时呆愣到说不出话来,显得滑稽至极。

“裴都督,沈拂烟只是个妇道人家,怎可封她为官?”

许梦玉不服气地凑上前。

虽然治水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可凭什么沈拂烟能够胜任?

“她过去在相府只会管家算账,坐井观天之辈,也能治水么?这未免将肃州几十万百姓的性命置于险境,太儿戏了吧!”

此话一出,周围随行的朝廷官差们纷纷面露微色。

这治水之策找人献上不行吗?千里迢迢的,一个女人非得自己跑过来,岂不是给他们惹麻烦!

沈拂烟勾唇冷笑:“我好歹献出了数十条治水之策,你又做了什么?”

许梦玉嘴角微抿。

是宣文央坚持带她过来,并嘱咐她见到灾民后亲民些,为自己、为相府博得些美名,现在还在路上,灾民影子半点没瞧见,她当然来不及做什么。

“拂烟,这里不是相府,你不要不分场合地争风吃醋,”宣文央将许梦玉拦在身后,“我带梦玉,无非是想到路上若遇到老人孩子等灾民,女子更细心妥帖些,也好照顾。”

沈拂烟看着周围人随着宣文央开口而变得不屑的眼神,眼底露出讥诮。

“我前来的目的是治水,宣二公子少用宅院的眼光看人,我也不会与一个妾室攀比自身价值。”

她站在裴晏危身侧,气势凛冽几欲同他相融。

“谁说女子不能治水?桂米!”

众人随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驿站外的官道上,桂米为首、绿榕芦白在侧,还有数十名镖师,正押着几辆马车走近。

“一路上我遇到一些自肃州逃难的灾民,听闻肃州大灾,粮草药物急缺,这是我沿途采买的物什,都用油纸遮得好好的,到了灾区便能用,而这些事,都是我的丫鬟同我一起办成的!”

沈拂烟披上一件蓑衣,率先跨上马背,冷笑一声。

“不是灾情紧急吗?在这耍嘴皮子的功夫,恐怕水都要淹到京城了!”

“启程。”

裴晏危看着她的眼中满是赞叹,他冷冷瞥了宣文央与许梦玉一眼,随即带着众人离开了驿站。

宣文央的拳头紧了又松,却不得不承认,沈拂烟的做法无可挑剔。

这些日子,他们正为赈灾物资发愁,她就送来了几大马车的物什。

这下,谁还能再说什么?

不叫她一声观世音菩萨都是好的了!

“央郎……”许梦玉小声抓住他的袖摆。

宣文央不高兴,遭殃的是她,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只有他。

“这里不比在相府,莫再这般叫我了,”宣文央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冷冷道,“下次别再胡乱说话,以免惹得众人厌弃。”

许梦玉委屈极了。

她还不是为了护着他?

本来一切都好,可沈拂烟一到,就又开始变了!

看着沈拂烟离开的背影,许梦玉暗自咬牙。

沈拂烟想治水?她偏让她治不成!

不仅如此,最好能让沈拂烟永远留在这个贫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