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远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说个话的功夫，他就要失去抚养嫡长子的资格。
然而让他更想不通的还在后头。
江若离满脸嫌弃。
“你死不足惜！难不成要连累全府？这可是老肃王爷辛苦打下的基业！你凭什么说糟蹋就糟蹋了？”
楚慕远愈发觉得委屈：“怎么我就死不足惜？”
江若离轻哼一声，冷眼看着他。
“这话你还有脸问？你皇兄知道你把反贼的儿子养在膝下吗？”
楚慕远见她猜着了，也不欲多解释，只轻声道。
“这事我自有打算。”
江若离粗鲁地反击。
“你有打算个屁，难不成武安帝发现之后还会给你时间去解释吗？怕不是一怒之下便满门抄斩了吧！”
成婚这几年，楚慕远从来不知道江若离口才这么好。
此时就见她站在眼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数落他。
“上有老下有小，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冲昏了头，什么事儿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原本楚慕远还乖乖站在那里听她数落，结果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登时觉得有些不满起来。
什么叫一把年纪，他不是只比她大五岁吗？
下意识打量起眼前人来。
就见江若离素衣淡妆，在月光底下纤尘不染，看着确实像是比他年轻许多的样子。
反观自己这两年操劳蹉跎，明显有了些许饱经风霜之感。
再想到一墙之隔无名那张俊美的脸，楚慕远陡然有了危机感。
那危机感之强烈，比养大叛贼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江若离。
“你看上那小白脸哪一点了？”
江若离始料未及，自己这么一番痛骂之后，楚慕远竟然风马牛不相及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她下意识接了句。
“谁？哪个小白脸？”
楚慕远别扭地别开头：“就是团宝他爹。”
江若离本能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变成。
“是啊，日日在身侧的枕边人，谁不想要个看着顺眼的呢？”
楚慕远痛心疾首，气得直抖。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肤浅了？”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啊，看你就知道了。”江若离毫不在意耸肩，“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姿色，可如今年老色衰，自然就没人瞧得上了……”
其实楚慕远正值壮年，远远没有她说的那样。
时光其实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即便是经过四年，依然跟她离开肃王府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但江若离显然不想助长他的气焰，尤其又是在这样一个针锋相对的当口。
果然楚慕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来。
他轻哼一声。
“可那又怎样呢？小白脸往往不可靠。你瞧，那不就是。”
江若离顺着他目光方向瞧过去，就见无名和云瑶一前一后从刚刚的院子里走出来。
看样子是要出府回去。
江若离勉强按捺住内心的雀跃，才强迫自己没有马上追上去一探究竟。
楚慕远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压低声音。
“你很想去看看？”
江若离勉强自己转过头来。
“这不关你的事。”
楚慕远恍若未闻，欺身上前，单手搭住她肩膀，自以为了然地笑笑。
“刚刚装大方，现在看人家真一起走了，又觉得吃醋是吧？”
江若离没好气地将他那只手从肩膀上掸下来。
“别在这儿不懂装懂了，有那时间还是想想怎么应对皇上比较好，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楚慕远自动自发把这话理解为关心，他有点喜上眉梢的意思。
“你若想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可以给你……”
江若离满脸的敬谢不敏，努力摆摆手。
“这种满门抄斩的大事还是不要让我知道了，免得到时候连累我。”
楚慕远被噎住。
就见她又义正言辞地补充。
“楚辞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我不会任由他留在这里跟你倒霉。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去皇上那里举报你。
楚慕远瞪大眼，万万没想到江若离竟然会一言不合放狠话。
话一出口，江若离也觉得这可能是要谈崩的前兆，于是又补充道。
“当然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只要你肯让楚辞走，我也不会赶尽杀绝。”
楚慕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你不用瞧在母妃面子上，你今晚就可以连夜进宫去跟皇帝告御状。”说着他眨了眨眼，“毕竟以你现在在太后面前的地位，这种事一告一个准儿。”
江若离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压根没有想做得这么绝。
毕竟肃王府上下这几年待她不薄，尤其是老王妃。
可楚慕远却将了她一军。
江若离蹙紧眉头，看了他半晌才道。
“楚慕远，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这件事我曾经好几次想跟你解释，可你一直没肯给我机会。”
楚慕远的声音有着高烧过后的疲惫，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使然，还是因为对这件事情的无奈。
“我从来没想过瞒你关于楚源的身份，他确实是忠信侯的孩子，准确地说，应该是遗腹子。”
短短几句话就在江若离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虽然之前已经几乎确定了这件事，但从楚慕远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她感觉到了由衷的震惊。
昔日忠信侯谋反是震动京城的大罪，皇上亲自下令将其全府发配，若不是看在老忠信侯的份上，怕是要直接抄斩了。
就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楚慕远不但把忠信侯原配带回来，而且把他唯一的嫡子也带了回来。
哪怕时隔多年，江若离心里仍有一丝微妙的酸楚。
这个男人肯为江雨晴做这么大牺牲，怕是上辈子拯救他全家都不能抵偿之万一。
电光火石间，忽然一个念头从江若离脑海中窜过。
救了他全家？
江雨晴之前似乎说过，让楚慕远看在救过他的份上。
那就说明她对他有恩。
想到这里，江若离脱口而出。
“你是因为江雨晴当年救过你，所以才冒这么大风险把她们母子带回来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