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讳?”楚慕远尾音上扬,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江若离放下团宝,示意她上楼去睡。
团宝打了个哈欠,却还倔强坚持。
“我要陪着娘亲。”
楚辞眉心皱了皱,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黏过母亲。
就因为这样,她才不爱自己吗?
可爹爹说,男孩子要顶天立地才能保护家人啊!
而且晴姨当年是弱者,男子汉难道不该护着弱者吗?
楚辞正在自我纠结的当口,就见江若离亲了亲团宝的小脸。
“去睡吧,娘亲不用团宝陪啦。”
小姑娘哈欠连天上楼去了,临走还不忘礼貌地跟楚辞挥挥手。
“哥哥你好好吃药,桌子底下有糖。”
确定孩子走远,不会听到这段对话的时候,江若离才转头道。
“当年你要纳怀着身孕的江雨晴为贵妾,压根不顾外人会怎么戳脊梁骨。你这种人,怎么会懂避嫌?”
楚慕远一怔,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当年收留她,只是因为她曾经……”
“不必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江若离冷冷打断,她看了看二层竹楼上冲着自己挥手的团宝,低声道。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看到了,希望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
楚慕远被她脸上的淡然狠狠刺痛。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那封和离书我没签。按大齐律法,你还是肃王妃!”
他捏紧拳头,像是威胁,又像是自我说服。
“你这二嫁根本不作数。”
江若离不为所动。
“那你去衙门告我吧。”
楚慕远被她气昏了头。
“好让全天下都知道肃王妃无媒苟合,弃夫再嫁吗?”
江若离未料他竟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种话,当即沉下脸。
“楚慕远,带着你儿子,从我家滚出去。”
楚慕远略一愣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那话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可这也是事实啊!
“难道我撒谎了吗?你非但二嫁,连孩子都生了,这孩子按理说根本没有名分……”
见他质疑女儿,江若离两枚银针想也不想便出手。
楚慕远自幼也是练家子,甚至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觉半边身子一麻。
下一刻,人已经被江若离推到门外了。
这就是她这些年学的医术?
邪术还差不多。
江若离回头看向楚辞。
“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那一瞬间,楚辞忽然感同身受母亲当年的心情。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刚刚抓好的药包被扔出来,那扇挂着竹编蜻蜓的大门随即狠狠关上。
外头雪势凶猛,包着药材油纸很快便沾湿一层。
楚辞悄无声息把湿漉漉的药包捡了起来。
素来有洁癖的他不知为何,把沾了泥水的药包揣在了怀里。
透过窗子,他能影影绰绰听见里头的小姑娘在糯糯地跟母亲撒娇。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幸福时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呢?
小少年抹了把脸,假装是天上落下的雪。
楚慕远还想再敲门,老管家愁眉苦脸上来劝解。
“王爷,咱们还是先去驿站住下吧,这雪越来越大了。”
楚慕远看了眼旁边形单影只的楚辞,知道今日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忍气带着儿子上了马车。
待到车队走远,门内的江若离才狠狠松了口气。
那一晚她辗转反侧,再也没有了平日一觉到天明的安稳。
迷迷糊糊间想起很多往事。
她当初刚刚被接回苏家的时候其实并不习惯,然而没来得及适应,就被一纸婚约嫁到肃王府。
起初她也跟父母提过不想嫁,可在见过楚慕远一次之后,她改了主意。
那是昔日她曾救过的小哥哥。
当时他从山崖跌落,是自己给他治伤,又悄悄让外祖把人送到山崖上,看着他被马车带走。
当时他一直是昏昏沉沉,所以可能不记得她,可她却留了心。
哪怕时隔多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楚慕远是皇上颇为器重的堂弟,又长得容颜俊秀,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若是有哪个闺秀能跟他说上几句话,都要被羡慕上好几日。
这样一个天子骄子偏生要娶自己这样一个村姑,他心里自然是不甘的。
哪怕她貌美过人,也不过是他眼中的草包。
她知道楚慕远喜欢的江雨晴那种大家闺秀,温柔小意,体贴过人。
原本他们可以琴瑟和鸣过一生的,是自己的出现破坏了一切。
怀着这点愧疚,婚后他待自己的种种冷淡,她都忍了。
可她也是人,爱意也有被耗尽的一天。
而他带着怀孕的江雨晴回来那日,就已经把她那些年努力维持的假象悉数打破了。
强求来的缘分,不要也罢。
江若离看了眼身侧兀自睡得香甜的女儿,暗自下定决心。
不能再跟这父子俩有任何纠葛了!
然而次日一早,天不亮江若离就被敲门声吵醒。
“王妃,大事不好,小世子一早吐血了。”
江若离心下一紧,那方子绝对万无一失,怎么会吐血?
她急急忙忙穿鞋下床开门,就见楚慕远面色铁青,抱着楚辞径直冲进来。
“是不是你开错了药?他早晨呕出一大口血。”
江若离未等他说完,纤指已经搭上楚辞的脉。
只觉这脉象比昨日沉重许多。
病人为重,当下也顾不得前一日的龃龉。
“昨日从这里走后,你带他去了哪里?”
老管家抢着回答。
“风雪交加,我们直接去驿站,熬了药便给小世子服下了。”
不可能!这脉象明显是又加了一味猛药。
江若离秀眉紧蹙
“伺候熬药的是谁?”
楚慕远眼神一动。
“是朱嬷嬷。”
那是江雨晴身边的老嬷嬷了,说是她不能亲临,让嬷嬷跟着照顾。
江若离深深看了一眼楚慕远,没再多说。
她从药桌底下摸出颗药丸喂到楚辞嘴边。
小少年不省人事,根本张不开嘴。
“团宝。”她叫了一声。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立刻会意,跑到厨房端来一碗温着的姜汤。
江若离将药丸放进去化开,一汤匙一汤匙小心喂入楚辞口中。
不消片刻,楚辞就缓缓睁开了眼。
就见昨日那个粉团子用胖手在掰他的嘴,他下意识想躲开。
却见团宝伸手将一块饴糖放入他手里。
“药太苦啦,给你甜嘴!”
虽然都是跟他争宠,但眼前粉妆玉琢的团子,显然比晴姨生的弟弟要讨喜许多。
鬼使神差地,他接了那颗糖。
就见团宝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了团宝的糖,就是团宝的好兄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