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自己心里没鬼,云瑶被团宝半拖半拉着也上了马车。
一行四人在逼仄的空间里各怀心事。
云瑶刻意避开无名旁边的座位。
江若离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虽然后来被江府认走,二人疏远了些。
但她怀孕带着团宝回来投奔自己那一刻,就注定这段感情不会就此断掉。
她知道自己对无名那点心思,也从来都是恪守分寸。
自己能看出来,江若离心里并没有除了女儿之外的人存在。
再加上当时她还是名义上的肃王妃,这层保护壳让自己觉得,无名只是自作多情。
所以她以为只要等,早晚可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猝不及防,江若离回都城和离了。
她一方面替好友终于摆脱这段桎梏高兴。
另外一方面心底也涌现出隐隐的不安,她知道以无名的性子必然是要求个结果的。
哪怕江若离一直在有意无意暗示自己,无名只不过是游戏人间,对她也是戏谑大于正经。
所以眼下的情景陷入了她最讨厌的一种模式,往前进不得,退又不甘心。
如果江若离旗帜鲜明地表达,她对无名也有意思。
那么自己比如会挥慧剑斩情丝,绝不会介入好友的感情当中。
可偏生阿离已经直截了当告诉她,对无名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
这就又给了她些许死灰复燃的希望。
素来洒脱的云瑶很鄙视这样的自己,但是又无力抽身。
她沉溺在那一点点暧昧和希望当中,如飞蛾扑火。
就像眼下,无名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自己却思绪百转千回。
小孩子感受不到大人之间的暗波汹涌。
团宝是睁眼就要吃饭的主儿,眼下饿着肚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吃。
偏生这辆马车放食物的格子在背面,她自以为没人看见,努力伸长手臂从背后去勾。
她人小手短,费了半天劲才勾下来一只橘子。
楚辞看了个满眼,想帮忙但又不好意思打断妹妹,生怕小姑娘脸上挂不住。
就见团宝用没什么指甲的小手在背后抠了半天,愣是没抠开,愈发着急。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想从妹妹背后把橘子拿过来。
团宝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有人要抢她东西,本能握着橘子往旁边躲了下。
云瑶兀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猝不及防被团宝肉肉的小身子这么一撞。
猛地朝着对面的无名扑过去。
无名能常年坐拥杀手榜第一的席位。反应自然非常人可比。
他迅速单手把人接住,随即戏谑道。
“两个小的还在,就这么主动吗?”
云瑶的脸更黑了,她冷着眸子想坐回原处,可无名却把人箍住了,随手按在自己旁边。
“乖乖坐这吧,我怕你等下扑到团宝身上,把她隔夜饭都压出来。”
团宝摸摸肚皮,理直气壮道。
“隔夜饭早都没了,云姨你坐回来吧,我不怕压。”
云瑶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无名笑眯眯地看着团宝。
“想让你云姨给肚子压扁一些,好腾出地方来放那些好吃的吗?”
团宝小嘴叭叭的。
“我那不是不想麻烦你吗?云姨是我朋友,麻烦我就好了。”
原本肉眼可见不甚高兴的云瑶立刻眉眼舒展起来。
她从无名怀里起身,又重新坐回到了团宝身旁,故意刁难道。
“有了哥哥之后,云姨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团宝煞有介事点点头。
“哥哥是亲人,云姨是朋友,不能一概而论。”
云瑶笑眯了眼,点了点她的脸颊肉。
“好吃的真是一口都没白吃。”
团宝浑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肉肉脸。
“等我日后赚钱发达了,把吃掉的炙猪肉和糕饼加倍还你。”她眯眼想了半天,“狗富贵,猪相忘,团宝不是猪,一定不会忘了云姨。”
无名在一旁蹙着眉纠正:“是苟富贵勿相忘。”
团宝豪气地摆摆手。
“是狗是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云瑶温和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云姨这点东道还做得起,你便是日后赚不到钱也无妨。”
“娘亲和云姨把团宝养的这么好,团宝怎么会赚不到钱?”
云瑶一愣,随即笑容愈发开怀。
“所以日后赚不到钱都是娘亲和姨姨的错,跟咱们团宝没关系。”
楚辞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发现团宝说话技巧是天生的,并不是曲意逢迎谁。
那日在宫里对太后对皇帝嘴甜,现在日常对身边人依然嘴甜。
这种嘴甜是发自肺腑对生活的纯粹热爱,在她眼中根本没有坏人的存在,每个人都值得被真心对待。
可见娘亲将她教的很好。
想到这里,那股子遗憾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楚辞自认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因为在江雨晴的桎梏下,这些年轻少有机会出去应酬。
而为数不多几个身边人,对他不是敬就是怕,从来没有像团宝这样如鱼得水的感觉。
无名不知何时凑到他旁边。
“很羡慕?”
楚辞对这个长辈一直都有莫名的亲切感,于是也没有撒谎的打算,
“我在想,如果我从小在娘亲身边长大,会不会现在也像团宝一样讨人喜欢?”
无名轻笑了下,顺手从马车食物格上拿了个苹果递到楚辞手里。
“人总是会美化自己没有选择的那条路。”
楚辞惊讶抬眸,他竟然不偏不倚猜中自己的想法。
“这没什么可假设的,你在你父王身边长大,有在肃王府长大的好处。你的眼界肯定远非乡野出身的团宝可比。”
楚辞愈发震惊,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唯一有机会说这话的楚慕远总是教育他要担起世子的担子,然而并没有教过如何应对接踵而来的挫折。
“别老是盯着旁人身上的优点,你有的,她未必有。”
楚辞一直以为无名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剑客,凭着一身技艺高超的武功独霸江湖。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小少年年纪小,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无名见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那副震惊得像是死了亲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楚辞见心事被人看穿,急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名将眼神偏向窗外。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别动不动就跟人道歉,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值得你这样谦卑。”
汉堡闻言,小脑袋立刻凑上来。
“对对对,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这样谦卑。”
楚辞顿时觉得妹妹很贴心,正要伸手去抱抱小姑娘,就见她贼兮兮凑过来。
“但是对团宝还是可以谦卑些的。”说毕将肉乎乎的小手递过来,“哥哥帮我把橘子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