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祺同志:

您好!上次在街上碰见您,您问起我这两年的创作,您大概还记得我当时面色微红,欲言又止的窘态。有些问题我总想找机会登门求教,可又怕打扰您。

我自信我不是一个甘于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的剧作者,我虽愚钝,但总以探索为乐事,即使碰壁也一笑置之。

前几天,我的一位出国工作的朋友从国外给我来信。他是一位才气横溢,而又不大合群的人,但和我有多年厚交。他说:“我不知我怎么了,坐在异国的剧场里,对我们的戏剧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崩溃感。被你们奉为国宝的京剧,到底算什么样的艺术呢?无休止的程式、模式,她和生动飞跃的现代生活是多么格格不入啊!有人一听说‘危机’就谈虎色变,我想何止危机,我们恐怕不能阻止其必然出现的悲剧命运。”

他的信使我难过了好几天,我不同意他的话,但我又担心他的话是对的。

真是凑巧,昨天下午,我奉命去会见一位来自我那个朋友所在国的女电影明星。她年近五十,拍过七十多部电影,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她的名字在电影界几乎是无人不晓的。她是应我国电影学院邀请来华讲学的。她为人直率,毫不做作。我们问她对中国电影的印象,她直言不讳地说,就她看到的一些片子,她认为中国影片的电影书法(语言)陈旧、落后,有的像广告片,有的像旅游片,有的又像舞台片,许多影片像印刷体的字,拘谨,缺乏生气。但是,她又极其高兴地告诉我们,她看了中国京剧《拾玉镯》、《钟馗嫁妹》,她说这虽然是古老的艺术,有近二百年的历史,但是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是写人性的,是一种非常完整的艺术,尽管语言不通,但是她看懂了。表示还希望再看几出京剧。

曾祺老师,我这几天老在想,我们所致力追求的未来戏剧该是什么样子呢?我们该怎样对待我们的传统戏剧艺术呢?我们又该如何和越来越多的面目陌生的异国戏剧流派相处呢?我的创作之路,追求之路,探索之路又该如何走呢?

您是我敬重的师长,我很想听听您对这个问题的意见。

江连农

五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