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七很奇怪,老四的武功藏得并不深,但为何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发现,包括舒中天?
老四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你能发现,是因为我想让你发现。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所以他们发现不了。
为何想让我发现?南宫七迷惑不解。
老四盯着他,说,因为你想发现。
南宫七不再言语,当时的确是自己对老四感兴趣在先,大概自己好奇的眼神把自己给出卖了,他低下头看着脚边一棵无名花草,专心数着上面的叶片和花瓣,直到一个瘦长的人影出现在地上,那棵花草正好长在人影的心脏位置,然后他听到了老四的声音,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
没有,家里太闷,我出来走走。回话的声音很轻柔,南宫七扭头往上看,和一双幽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眸子的主人是个秀气的女孩子,看上去和舒此情年龄相仿,都是十八九岁,皮肤白皙胜雪,娥眉如黛,尤其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幽黑中带着朦胧,好像笼了一层青烟。
哥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位七公子?女孩子望着南宫七静静笑道,笑的时候,那层青烟瞬间无影无踪,整个脸上都是阳光一般的灿烂。
没错。老四笑着对南宫七点了点头,老七,这是我的堂妹如樱。
如樱和南宫七寒暄了几句,大概初次相逢,多少有些羞涩,几句话后便离去了,南宫七望着她消失在花径尽头。
是你堂妹?南宫七有些不相信地喃喃道。老四嘿嘿笑了笑,她爹是我的小叔叔,她不是我堂妹是什么?只不过小叔叔虽长我十岁,三十才得女,所以她比我小二十岁,但小得再多,辈分上还是妹妹,对不对?
她爹娘呢?南宫七问。
老四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院墙上的藤蔓,说,都死了。
南宫七沉默了,她和他一样,也是孤儿。
南宫七经常来找老四,在认识如樱后,也总能在老四这里碰到她,两个年轻人一回生二回熟,渐渐话也多了起来。如樱毫不避讳向南宫七谈到去世的父母,看得出,她很怀念他们,也很崇拜他们,她总不由自主对南宫七重复着一句话,我的爹娘是天下最好的爹娘。
如樱这么说是有充足理由的,爹娘人近中年才万般辛苦有了她,家里虽不宽裕,爹娘却把她像大家闺秀那么伺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少教她;衣食住行,也从未亏欠了她,真是地地道道的一颗掌上明珠。难怪南宫七觉得她不太像老四的堂妹,因为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身上没有半点江湖气息。他听过如樱抚琴和唱歌,恍惚觉得琴曲和歌声应是从天外来的。
她说,爹娘经常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我。
她还说,爹娘不求我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只希望我能过得幸福。
南宫七发现如樱很健谈,经常和他说很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她的想法很多,有些虽然幼稚,却很有趣,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她过去的生活,比如说到自己学琴棋书画的时候,爹娘经常给她换师傅,有不少师傅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坐在一边听她弹琴,或者和她对弈一局,或者看她龙飞凤舞地挥毫,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因为爹娘觉得他们都不是最好的。
爹娘说要给我最好的,所以他们也是最好的。如樱说。
有一天如樱握着胸前的挂玉,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星,喃喃说,爹娘说,如果他们哪一天先我而去,就一定变成了天上的两颗星星,他们会在那里守望着我,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在看着我们呢。
每次如樱回忆父母的时候,南宫七总想到自己的父母,相比之下油然生出一股羡慕之情。在他的记忆里,父母的印象不怎么清晰,父亲成天在外,难得见上一面,母亲则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偶尔把三个姐姐叫进去做女红,和自己最亲近的是二哥,因为二哥自幼身体孱弱,须经常在家卧病调理,自己的功夫,就是二哥养病之余指点的,正是这些武功,让南宫七在家破人亡后得以平安闯**江湖。
南宫七对老四说,如果如樱爹娘尚在人世,她仍旧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着。
老四淡淡一笑,她现在的生活也是无忧无虑,我这个堂兄虽然给不了她掌上明珠般的伺候,至少能让她终日平安。
南宫七感慨了一下,如樱比我幸福。
不见得。老四冷冷地说。有些事实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有那么一对夫妇,他们成亲多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原因很简单,他们并不喜欢小孩,拉扯大一个孩子是苦差使,要断送一直以来的逍遥生活。他们二人的内功都不弱,尤其是那妻子,至少发现了三个避免怀孕的法子,如果不是一次失误,也不会有这第一个孩子。
怎么会?南宫七很愕然,行走江湖多年,在传宗接代方面,没见过哪对夫妇不乐意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起初我也和你一样,老四说,我走过的江湖比你略多一些,后来才明白,原来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儿都有。那对夫妇生的是个女儿,他们看到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非常喜爱,因为孩子很漂亮,于是他们倾己所能,让女儿除了武功之外样样精通,举止谈吐更如大家闺秀,因为在孩子出生的第一天,他们就和一户富甲一方的豪门签了婚契,待女儿十五岁时,嫁给那家老爷做小妾,那户人家的老爷当时三十出头,正值英年,于是爽快答应,并送来丰厚的聘礼,我相信那对夫妇纵然走遍江湖,也从未见过那么多金银珠翠,毕竟江湖上的生活,动**多于安定,窘迫多于富足。
然后呢?南宫七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可惜得很,那户人家的老爷命不好,之后不久一次出行,路遇匪人,被白白砍掉了脑袋,官府追查无果,至今还是个无头案。那对夫妇吊唁完这个无福之人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在当地又将女儿许配给了另一富户,聘礼自然也得了不少……
一样可惜得很,第二家富户的老爷也不慎死于非命,然后这对夫妇把女儿又许配给了第三家。南宫七不等老四说完,就接过话头。
老四苦笑一下,你一定能猜到,谁是这些命案的凶手。这对夫妇的手段干净利落,官府办案昏庸笨拙,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失手过。
被爹娘许配给了这么多家,那个女儿难道一点都没有觉察?南宫七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可能觉察?她一直专心沉浸在爹娘为她营造的温暖小巢里,修习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
那么她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南宫七问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已经知道了答案。
老四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再通俗不过的话,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他们把如樱总共许配给过多少家?沉默很久,南宫七轻轻问道。
老四笑了一下,说,我没数过,真要数,恐怕两个巴掌数不过来。如樱这丫头一定和你说过她爹娘给她换过不少师傅吧?其实那些来一次就走的人根本不是琴棋书画师傅,而是来相亲的富家老爷。
南宫七问,如樱一直都蒙在鼓里?
老四又望着墙上的藤蔓出神,说,她一直蒙在鼓里,而且必须蒙在鼓里。
为什么?南宫七追问。
老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她现在的性格缘自她这么多年走过的路,假象的光明氛围铸成了她阳光般灿烂的心性。虽然现实和她的认知大相径庭,但幸运的是在真相尚未揭开之时,假象的始作俑者就离开了人世,让真相再无机会出现。故去的父母在她心里是不可或缺的支柱,如果有一天这支柱坍塌了,那么她阳光般的心性也不存在了,你明白么?说到后面,老四的声音竟有些生涩。
南宫七艰难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老四笑了,南宫七发现他的笑容也很灿烂,如樱还是有几分像他的,毕竟是堂兄妹。
你明白了,很好。老四说,现在我想和你谈一谈雪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