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神武门为何还未关?”

一队锦衣侍卫向神武门走来。

巡查交接的时间已过,神武门的侍卫们迟迟未现身换班,引来了不少注意。

侍卫的领头人三十有余,面容刚毅,身材魁梧,行走之时步伐稳健。

神武门前,一位红裙少女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掐着手指,在极力解释着什么。

陈嬷嬷板着脸,像是在拒绝少女的靠近。

领头人眉头微拧,正要出声呵斥。

陈嬷嬷又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少女猛地抬头,鼓起了脸颊。

魂牵梦绕的脸蓦然现身于此,毫无征兆。

朱晗信的表情瞬间崩裂,再不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阿绯?”他难以置信。

朱晗信全然不顾身后侍卫的存在,他快步上前,急切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朱晗菲却是无辜地朝他笑笑。

她的声音清悦入耳,话里的文字却如平地惊雷,在朱晗信的耳边炸起。

“大哥,我是本届的秀女,自然是来宫中赴选的。”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谈论着日常琐事。

朱晗菲努了努嘴,示意朱晗信看陈嬷嬷手里的信封。

“我的路引和官府的推荐信,全都装在这个信封里。”

“嬷嬷偏生说我不是我,我都要吓哭了。”朱晗菲嗔道。

朱晗信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胡闹!

……疯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朱晗信藏在衣袖中的手,已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又气又忧,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熟人,朱晗菲的神情舒展开,还有心思与朱晗信开玩笑。

“大哥,莫不是我长得太丑了,嬷嬷才将我挡在门外?”

朱晗菲嘟着嘴道。

她抬起眼眸,惑人的瞳色间秋波微动,让朱晗信的心神更加不稳。

他攥紧了拳头,半晌后才闷着声说:“……没有的事。你莫担忧,一切有我在。”

陈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交谈的两人。

……真是奇怪。

……这两人确实亲昵,做不得假。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误解?

陈嬷嬷开口问:“朱指挥使,这是你妹妹?”

朱晗信稍作沉默,点了点头。

他无奈道:“陈嬷嬷,这确实是小妹晗菲。”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她性格倔强,行事不羁,臣时常为此感到头疼。此次她能入选,臣也是始料未及。”

“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您看在臣的面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他拱手行礼,对陈嬷嬷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诚意。

朱晗菲一听,连忙也给陈嬷嬷行礼:“陈嬷嬷,都是我不好。我嘴笨,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您多多包涵。”

陈嬷嬷拿着信封。

她悠悠开口道:“朱指挥使,老奴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妹妹。只是老奴身负重任,不得不谨慎行事,多问几句。”

朱晗菲欲开口辩解。

朱晗信瞪了一眼她,轻声斥责:“少说两句吧你!”

朱晗菲只好闭上了嘴,眼神飘远。

见到这家常的一幕,陈嬷嬷的心又放下了一点。

陈嬷嬷缓缓问道:“朱指挥使,令妹选秀一事,家里人没有通知你吗?你竟舍得让你妹妹一个人进京?”

朱晗信苦笑。

他摇头,回答道:“嬷嬷,臣真不知情。若是知道,怎会让小妹一人?”

“不瞒嬷嬷,方才见到小妹时,臣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身,望向身后的朱晗菲,问她:“你何时到的京城?”

朱晗菲乖巧地回应:“午后才到的。”

朱晗信又说:“老宅就在城外,你怎么会现在才到神武门?”

朱晗菲撇嘴,委屈地说:“祖母说我礼仪不周,硬是让我留在府中,学到了午时才肯放我出来。那车夫昨夜酗酒,害得我差点迟到了。”

朱晗信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随后问道:“你的丫鬟呢?为何不随你一同前来?”

朱晗菲叹气:“车夫在途中不慎摔倒,我让丫鬟去照顾他,免得让外人以为我们朱家苛待下人,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朱晗信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两人一唱一和,将陈嬷嬷心中的疑虑逐渐驱散。

陈嬷嬷先前还疑惑。

从浙江道来京,至少要耗费一月,为何会把朱晗菲放在第一批入宫的秀女行列。

——原来她就住在京城郊外的祖宅中。

听二人的交谈,朱晗菲应是近几年都住在京郊,所以口音才更偏向官话。

又因车夫突遇事故,丫鬟急忙去处理相关事宜,使得朱晗菲身边暂无下人跟随。

陈嬷嬷的脸色渐缓。

事实上,她看到朱晗菲与朱晗信交谈甚欢,已经是信了五分。

陈嬷嬷将信封递还给朱晗菲,表示已经信任了她的身份。

朱晗菲接过,笑着和陈嬷嬷道谢。

陈嬷嬷冷声:“朱姑娘,看在朱指挥使的面子上,老奴就多提点你一句。”

朱晗菲立刻端正了态度,恭敬地回应:“嬷嬷您请讲。”

“入了宫,老奴可就说不上话了。姑娘性格张扬,免不得得罪人。”

“莫提你只是个秀女,就算你真的入选,成为常在,哪怕是贵人,在宫中也得按照规矩行事。”

陈嬷嬷最后瞥了一眼她的绯色长裙,“这样张扬的颜色,姑娘还是少穿为好。”

朱晗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裙,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的,从此以后,她就要和“绯”这个字彻底告别了。

朱晗菲长长的羽睫扇动两下,转而抬眸笑道:“嬷嬷说的是,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努力摒弃旧习,专心学习宫里的规矩。”

陈嬷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吩咐站在一旁的侍卫们:“人都齐了,关门吧。”

侍卫们齐声应诺,多人合作,将沉重的大门合拢。

朱晗菲站在原地,身影被渐渐闭合的大门吞噬。

宫外的景色越来越窄,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光线在缝隙中挣扎。

她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转身一步步踏上整洁冰冷的石砖,内心却止不住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