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躺了两天后,伤寒才彻底好全。
凌晨醒来,她径自梳洗完毕,便去敲早喜的门。
说好今日是要跟着早喜去给太后梳头的。
路上早喜笑嘻嘻看着她,“有种师傅带徒弟的感觉,你可得好好学,别给我丢面子。”
上官恩燃点点头,“不给你丢面子,早喜师傅。”
早喜被她这么喊着,乐呵道,“就冲你喊我一声师傅,我也得把你带好了才出宫。放心吧,梳头宫女的活虽讲究,但有我在,保准太后没得挑剔你。”
上官恩燃抿嘴嗯了一声。四面八方的寒气侵袭而来,两人都缩着脖子,在廊下尽头的琉璃灯处拐了个弯。
早喜又问道,“诶,我瞧着崔小荣这两日老往永寿宫跑,是太子派来的吧?”
上官恩燃对这个问题也感到头疼,那夜司马铎命人连夜送了煎好的药过来,之后接连两天崔小荣都有来探望她好些了没。
也不知道东宫的人这么跑来跑去,会不会已经传到太后那里去?
便问道,“太后这两日,有没问到我?”
早喜说道,“太后一般不过问宫女们的事情,是梭嬷嬷在管。我跟梭嬷嬷说你风寒严重,想来她也怕你过病给太后,这两日并未问起你。”
上官恩燃松了口气,没有问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早喜四下望着没人,凑到她耳边又问道,“太子真看上你了?”
上官恩燃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道,“净瞎说!我跟他一个天一个地,我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念点小时候的情份对我关照些,你怎么也跟着别人胡编乱造。亏得我把你当交心的。”
早喜扒拉下她的手,犹豫了下,“不交心就不提醒你了,皇后可是把太子当宝贝疙瘩,她若是得到什么小道消息,你可得小心应对。”
上官恩燃点头嗯了一声,拉紧衣领道,“我知道。走吧,外头真冷。”
等到太后起床洗漱完毕,早喜领着上官恩燃在殿前磕头,“奴才给老佛爷请安,今儿带着恩燃来给您梳头,打打下手。”
太后淡淡的,也没说什么。意思就是可以了。
早喜躬身上前,麻利地用支象牙梳将头顶发丝四六偏分。这些早喜早就私下同她预演了好多遍。
光给太后梳头用的梳子前后就得用到六把。各种发髻也是相当讲究的,比如今天给太后梳的就是个莲花冠。
为太后梳头的人手是不能冰冷的,且不能有异味。
早喜梳头前都需要用热水净手并熏香。
早喜还特别强调太后最讨厌掉发。到了她这年纪很容易掉发,少则两根她都是要挑剔的。
上官恩燃肃立在一旁,眼角余光仔细瞧着。越发对早喜的手活感到佩服。
待到一切完毕,差个点缀的冠饰插上去就完事。
这种时候都是主子自己选款式。
太后目光却游移到一旁的上官恩燃,笑吟吟道,“既然你是要接早喜班的,该有的眼光得有。今儿就由你来选吧。”
上官恩燃心跳漏了两拍,斜眼看了一眼早喜。
早喜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小心选。
上官恩燃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梳妆台上一众金钗玉饰里来回刷,一会便曲膝道,“这翟尾垂挂珠穗与今日发髻搭配起来,端庄又不抢莲花冠的彩,老佛爷觉得呢?”
太后目光也落在那翟尾垂挂珠穗,点点头,“嗯,是个有眼光的,就依你说的吧。”
上官恩燃暗暗舒了口气,要是太后说不喜欢,她就不知该怎么选了。
待早喜一切检查完毕,天已经大亮。
她常说腰腹酸痛,以前也没什么感想,现在看着她前前后后弯着腰,半点气都不出地在太后头上捣腾,这才体会到其中的不易。
早喜乐滋滋地捧喝道,“老佛爷今日这发髻配翟尾垂挂珠穗,确实是出奇地搭配着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来着?”
太后左右照了照镜子道,“你是名师出高徒了。”
早喜给上官恩燃使了个眼色,双双跪下,“奴才定好好**她,务必**个知长短地来伺候您,才不枉老佛爷这些年对奴才的厚爱。”
太后眉目弯弯,梭嬷嬷已经准备伺候早膳的事。两人也就跪安准备退下了。
这时太极殿的太监进来跪道,“启禀太后,皇帝来给您捎个信,匈奴单于一行已到京都。今晚请太后过去承庆殿参加宴席。”
上官恩燃心理咯噔一下,姑母的棺木,真的已经被送回来。
正要退出外间,太后目光却扫了过来,语气淡淡道,“恩燃丫头,今晚随伺。”
连早喜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才刚来,论资历哪有资格随太后出席那么大型的场面?
怔愣之间,梭嬷嬷肃然开口道,“太后问话呢。”
上官恩燃只好磕头道,“是。”
出了外间,早喜拉着她到墙角问道,“太后行事向来求个四平八稳,没跟梭嬷嬷学个两三年一般她是不带出去的。怎么会叫你去御前伺候?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回不来我可就后继无人了。”
上官恩燃直叹气,可不就是随时回不来嘛。
太后会叫她随伺,自然不是觉得自己办事伶俐,想来是要她去给那单于送信才是真。
至于到底是送什么样的信,直觉告诉她很不妥。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既想借匈奴人的手阻止司马无辰的荒谬,又不用伤母子之间的关系。
倘若事情败露,皇帝又能拿自己的老母亲怎么样呢?无非是把她这个小小的宫女处死了事。自始至终自己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他们司马家的人想对她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的。
偏殿暖炕上。太后倚着锦缎蚕丝垫看向窗外。
院落前那株腊梅落满雪,宫女们扫着昨夜打落在地上的梅花,边扫边说要捡些回去风干做梅香料子。
太后临窗远望,整个内院的人事一览无余。
东廊尽头,上官恩燃被早喜拉到墙角处,两人耳语了几句。随后她自觉替下了个宫女,站在腊梅底下扫雪。
风把雪吹进她的眼里,她一手揉着眼睛,另一手还在继续扫雪动作,很快就将树下那滩积雪扫得干干净净。
梭嬷嬷顺着太后的视线方向看去,躬身道,“太后叫她今晚随伺,我看她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太后脸上无喜无悲,手捻佛珠道,“是个明白人有时候也不好。今晚能不能成事,就看她造化了。”
梭嬷嬷点了点头,“太后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气。奴才斗胆问句不好听的,若是今晚不成........还需要她跟我们回永寿宫么?”
其实两人都极其明白,若是事没办成,皇帝那边八成是饶不了她了。
太后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她也不是眼里容不下沙子那种人。人是她答应太子留在身边的,她既然答应留,就真的把那孩子当普通宫女那般看待。
就算是上官崇周的女儿,只要是个老实本分的,她也真没想故意去为难。一个人活到她这般荣极到这位子上,这点胸襟自然还是有的。
只可惜这孩子命不好,摊上她姑母这档子事。她这颗棋既然留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拿出来练一练了。
“皇帝的伤寒好齐全了没有?这两日没来我这边请安,想必是一门心思在忙上官曲照建陵墓的事了。”太后将目光转移回屋,缓缓合上了眼睛。
想到自己儿子要做的荒谬事,她就感到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