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多谢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捏起芳帕掖了掖嘴角,递了个眼神给贴身大宫女华荣。

华荣说话字正腔圆,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大宫女。

道,“主子对永寿宫的人上心得不得了。连宫女的终身大事都要操心。近日看守归真观的林护卫救下皇后心爱的白猫有功,皇后娘娘也是真心想赏他点什么。恩燃姑娘是个可心人,娘娘这是有心替你们俩撮合一段佳缘呢。这样的福气,姑娘真是积了厚德了。”

上官恩燃大骇,腿都软了。

“娘娘,奴才不能.......”

“放肆!懂不懂规矩!咱们做奴才的,哪有说不的道理。若是人人都对主子说不,这宫里头谁当得了主子?娘娘怜惜你将你配个护卫已经是上上佳缘。宫里头有多少宫女得跟太监对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华荣肃然道。

“奴才万死。只是奴才的身份娘娘不是不知,还请娘娘收回成命。”上官恩燃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是这么个尴尬的身份,皇后硬把她指给个看守道观的护卫,这无非只是换着法子作践她罢了。

“哦?你的身份?想来你还忘不掉从前的那个位置是么?”皇后悲悯看着她。

“皇后娘娘明察,奴才身为下贱,只愿意在宫里头为奴为婢终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对从前的事情早已认命。求娘娘收回成命吧。”

上官家的屈辱已经都到这份上了,连最后的这点尊严也要一并践踏吗?

皇后叹了一声,她是母仪天下的国母,要打要杀个宫女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就是因为她这身份,还真不好动手。

也就拐着个弯兜这么个圈子把她打发开去。

谁叫她招惹到了自己的儿子呢。

太子那缺心眼的孩子,自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天衣无缝。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这女孩。

她本来就忍着,想着事情也没那么糟,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给他赶紧把选妃的事给办了,有了太子妃管他,他自然也就淡了。

谁知这孩子猪油蒙了心,全然在这件事情上就不讲情理了。一门心思跟她这个母亲玩耍花腔,变着借口避开选妃的事。

为了逃避选妃私底下说一套做一套的,居然为了见个女子还穿上太监服去私会。

可见太子这回是动了真心思的。

再也不能任由这孩子沉迷堕落下去,若是被他皇父知道,说不定还会危急太子之位。

这件事可大可小。关键就在这个上官恩燃身上。

既然杀不得,就把她推出去随便给个人,彻底断掉太子念想。事情也就算有了个了断。

皇后撂了手,半倚在炕台上。无悲无喜道,“你既然不愿意,为何忘了先前本宫跟你说的那些话?”

上官恩燃想起在永寿宫第一次见皇后,她单独跟她说的那些话。

“本宫叫你离太子远点,你都是怎么做的?”

“娘娘明察,太子殿下对奴才的确念着小时候的情份,奴才感激太子,但万万不敢僭越主仆身份半步。”

“你不敢罢了,不是不想。那么大一棵大树呢,你不抱才是傻子。”皇后幽幽说道,“太子心智尚浅,别人吹口气他当阵风吹。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得为他去伪存真。你若是个识趣伶俐的,就该知本宫这番对你,已经是格外开恩。”

好个去伪存真,皇后话说的这么直白,这就是已经没得挽回了。

上官恩燃睁大着眼睛,里面尽是空洞和茫然。

见她失神无措的样子,皇后不耐道,“华荣,领她下去吧。皇上一会过来用膳的菜品御膳房都准备得如何了?”

华荣回道,“娘娘放心,准备的都是万岁爷爱吃的,今日还特地请了宫外杏花楼来的厨子做了道甜点,说是味道才正宗。皇上心里护着娘娘呢,这几回过来都陪娘娘就着火锅吃。也是想着娘娘胃不好得吃点热乎的东西。”

初一十五皇帝都回到翊坤宫吃饭。

天子国母共同用膳,寓意天作之合,国泰民安。

华荣说完便带着失魂落魄的上官恩燃从偏门退下。

怎知正门那里传来连片脚步声。

接着领头的太监在门口已经高喊道,“皇上驾到。”

倘若是在以前,上官恩燃会赶紧低头赶紧从偏门溜出去,能不碰见司马无辰就不要碰见。

但这一回,她想赌一把。

说不定看在上官遥还没被抓到,她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他肯让皇后收回成命。

一咬牙,她撇开了华荣,直接就朝正门奔去。

脚底下是刚化开的厚雪。

跑了一小会整个人就重重摔了下去,直接挡住了正门队伍的路。

华荣吓得忘了当差二十年该有的礼仪,“啊!”惊叫了一声。

毕福方站在前头自然认出了上官恩燃。

但也被她着实吓得不轻,说话差点打了结,“恩,恩燃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姑娘是疯了吗?本来作为总管他是要命人赶紧把她拉下去慎刑司审问的,敢挡圣驾简直就是不要命。

不过以他的直觉,可能不需要这么操作。

上官恩燃摔了那么一跤,额头早肿起个包。

她头抵着雪地,声音早已战战栗栗,“奴才万死。惊扰圣驾。”

司马无辰早已看到她扑在雪地上抖成筛糠,给毕福方递了个眼神。也没说什么,便负手跨进正门大院。

身后随行的一行人紧跟其后。就跟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毕福方有了皇帝的授意,便留了下来。

耐着性子听上官恩燃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华荣在一旁原本是想跟毕福方告状来着,一个小小宫女居然胆子大到去拦圣驾,毕大总管不把她发到慎刑司处置都不叫宫规严明。

哪知毕大总管却是一副老熟人似的跟她说着话,嘘寒问暖的。末了甚至还命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好好给她治一治头上的肿包。

华荣简直震惊不已。

等回到翊坤宫主殿。

皇后和皇上已经坐在暖炕上喝茶了。

司马无辰脸上淡淡的,简单客套了几句,便捻着茶盖捋茶沫子。

一下一下的,目光却是失了焦点。

皇后每个月就等着这两天。皇上是大家的。她能一个月单独见到皇帝两天,是整个后宫里头独一份的尊荣。

帝王帝后相敬如宾。虽说皇帝对她早已没有夫妻之间那种亲昵,或者说打从嫁给他那会子起,他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

即便近在眼前,感觉也是淡远的。

不过她是他的发妻,他敬着她。体面上该给她的所有赏赐,逢年过节样样不落下。

虽说是底下的人在张罗,但也得是他的授意,身边的人才会张罗得周到。

这也就足够了。身为国母,儿子又是太子,母族的期望已经撑了起来,该有的都有了,就不能奢望更多。

何况皇帝本就不喜欢莺莺燕燕之人,后宫里对谁都一个样的淡远性子。

没见得谁比谁得到的宠爱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