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着张小桌,早喜跟御膳房一个厨子称兄道弟的,特地叫人留下来几样小菜,甚至人家还主动给了她几条牛筋,配着几样酱料也给她一并整齐全。
这就算是下了锅什锦锅子大杂烩了。
本来还叫了晚霞,她是领班,还在太后跟前伺候着。早喜大手一挥,说她不来是她的损失。
几人边说边吃,中途不知又是谁拿出了桂花酒,说是人家太监讨赏送的。
热乎乎的火锅配着小酒,早喜笑得眉眼弯弯,有人打趣叫早喜说说她未来的郎君长啥样,是做什么的?
早喜平时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原本就红润的脸色涨得有些猪肝红。
“长什么样我咋清楚呢?横竖不就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
“脸红了脸红了。你说你长着张利嘴,以后若是嫁了过去,你家姑爷哪说得过你啊?你说十句他估计都插不进一句。咱们早喜姑姑一发话,那是下了圣旨般翻也翻不动的,家里什么元宝金钗的不都得上缴给您保管。”
早喜喜滋滋听她们调侃自己,也不恼。
扯了扯上官恩燃的衣袖,悄声道,“诶,今儿你到底上哪去了?去了那么久都不见回来,梭嬷嬷来问过你。”
上官恩燃摆下筷子,早喜又拍了她肩膀道,“我给你带过去了,说你是被内侍省的人借过去做事。不过.......”
“不过什么?”上官恩燃问道。
“不过虽然是内侍省的人带你出去,我可知道你才不是去的什么内侍省。你到底去了哪里?”
上官恩燃也不瞒她,“我是去了养心殿,见着皇上了。”
早喜吓了一跳,“什么?不是吧,皇上认出你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上官恩燃看着她的反应不禁失笑,从火锅里头夹出块嫩牛到她碗里,说道,“嗯,认出来了,不过也就口头上给我训话,实质上倒也没给我什么苦头。”
早喜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这种命,已经这么惨了,他也懒得再给我惨上加惨了吧。”她夹了块雪花肉又放到早喜碗里,自己则夹了根雪里蕻,心里头暗道,我还知道你们的皇帝中了毒每月得靠放血活命,刚还给他放了血扎了人家满手针孔子。
早喜捂着胸脯低呼,“那你算是捡回一条命,皇上的养心殿是轻易不让宫女进去的。都是清一色的太监。”
茶水小酒下了肚,一伙人吃着锅子,笑得脸比外头的矮梅还红。
只有上官恩燃没有喝酒,她今天缺值了大半天,全都是别人在替她当值,实在过意不去。
趁着月色还算明朗,她掀帘踏入风雪,打算去把晚霞接替下来陪她们几人继续吃火锅子。
晚霞正好在太后寝房里候着,太后是雷打不动的戌时就寝,此时只着身月白色夹绒外衣,坐在梳妆台上梳头。
“奴才给太后请安。”上官恩燃进去后请了双安。
太后淡淡叫了她起来。
“梭嬷嬷说你今日去了内侍省?”
上官恩燃预料到会被这么问,将自己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回太后,内侍省的太监叫奴才过去帮忙写张联子来的。奴才耽搁了自己本职,请太后责罚。”
宫女是禁止识字的,除了她这样的出身和被充到掖庭的一些贵女,就再无人识字。
她在太后面前撒了谎,一旦被发现是死罪。
如果能如实说她自然不想欺瞒,但能如实说吗?说她被她儿子困在养心殿里替他放了一盅的血。
恐怕只要透露半个字,自己就已经激起千层浪,早被打成灰飞烟灭。
这个司马无辰胆子可真大,这样隐秘的事情居然敢让她这样在太后跟前当差的人知道。
就不怕她屈打成了招,将事情抖漏出来吗?
太后确实不疑有他,谁也料不到毕福方会借内侍省的人叫去养心殿这么一招。
“既然如此,早喜下了值,你就替我梳头吧。”
“嗻。”
梳头的基本功其实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就是早喜还有些日子才出的宫,上官恩燃舍不得她提前卸任,还是让她打头阵带着自己。
晚霞递了个好好当差的眼色给她,就退了下去。
太后从雕花铜镜中淡淡看着她认真梳头,道,“姑娘家识得字,也就是识得礼。礼法上说,男女有尊卑。你是个伶俐孩子,自然晓得有些事碰不得,有些人惦不得。”
上官恩燃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大大不妙,不会太后识破她的谎言吧?
心里乱成一团,太后从镜中看着她又道,“我都听皇后说了,太子居然假扮成太监去找你,实在是荒唐至极。”
上官恩燃这才知道太后说的是太子的事情。
跪下道,“奴才知罪。”
太后见她并没有为自己开脱,反倒认罪得干脆。对她倒生出份怜悯,说道,“皇后今日过来,与我说起了你。倒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说你也是被太子身份压着,迫不得已。”
上官恩燃磕头道,“奴才奴才辜负太后的信任,辜负太子的抬举,奴才实在无颜在太后跟前伺候。”
皇后居然为自己说好话,她着实有些讶异。
果然,太后接着说道,“皇后的意思是,你是个伶俐的孩子,太子又对你另眼相待,想把你要过去翊坤宫好好**着。且是为太子身边的人将养着的意思。你看如何?”
上官恩燃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原本额上的肿包青紫得刺目,“太后明察,奴才从未想过敢攀上太子这样的高枝。奴才也不敢去皇后那当差辱没皇后的错爱。老佛爷,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您就把奴才打发回掖庭,好不好?”
去了皇后的翊坤宫,她恐怕连渣都不剩了。难怪皇后替她说了好话,这是以退为进想把她调走。
太后自然知道皇后的性子,会来要人,怕是自己私底下已经使过手段了。只是没达到效果,这才来跟自己把人要过去。
虽说区区个宫女,给也就给了。
但这孩子若是真被调去翊坤宫,以皇后的性子,怕是留不得了。
太子眼下正是紧要转折点,立谁为妃关系到日后登基权势的划分。
说大点那可是关系到日后江山社稷的稳固,哪容得下小孩子家家的风花雪月。
皇后自然是不敢大意。太后也不敢大意。
但太后现在年纪上来了,终有有颗慈悲心。
留在永寿宫,她也不是就管不来。
所以并没有应承皇后的请求。
“既然你不愿意,且就留着吧。但你得给我句真话,你对太子,是否愿意跟他去外头开衙建府?他可是在皇后面前说得真真的,一切都在为把你接出宫做准备呢。”
上官恩燃心里暗把司马铎埋汰了一番,若不是他真的对她好。她很是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的?
反了的,效果全是反了的。难道他就不知吗?
她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是无比坚定的决心,“奴才万死也不敢糊弄老佛爷,奴才这样的身份,宁死也不愿给太子前途蒙尘。奴才叩谢老佛爷的恩旨。”
太后眼神沉道,“既然这么着,我在皇后跟前保了你下来,那就以后可就瞧你的了。倘若太子再去找你,你也甭管他面子好不好受,该怎么撇清就怎么撇清就是。”
“奴才谨遵太后教诲。”
在梭嬷嬷伺候下敷了热毛巾,太后满意点点头,抹上滋养膏,便上了床榻就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