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第二日,暖阳。

天风回暖,之前冰雪成灾,转眼才十几日,天地好似换了个似的,连草木都有萌芽之势。

那些灾民回去了吗?她心里暗付。

今早是上官恩燃给太后梳的头,太后昨晚睡得贪,居然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多时辰。

也没人敢催她,由得她睡到自然醒。

皇后一早就来永寿宫请安,听人说太后还在梳洗,也就在偏殿先落了脚等着。

时间比较紧,上官恩燃给太后梳了个回心髻,这种发髻原本就是从繁复简,往返交替。她跟早喜学了这么久,倒也已经掌握个八九分,拿捏的时间上不如早喜快而已。

太后选了根简单的步摇插上,从镜中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

“是个伶俐的丫头,上手挺快了。”

早喜躬着身给太后捶肩,笑道,“太后这是转头偏了我徒弟了吗?这么快就认了她的手艺。奴才啊,快要没值可上罗。”

太后笑盈盈道,“她上手快,你这师傅当的也有面子。听说昨夜里雪儿是你找回来的?”

话自然是问上官恩燃的,从镜中抬眼望去,温婉淡然地站在那里听她们说着,被主子夸她也不会讨巧卖乖。简简单单的眼神流连,却是将镜中的风景衬得美如画。

到底是年轻的好。

上官恩燃肃了肃道,“回太后,雪儿也不知是为何要跑到玄德门,奴才也是沿着东向墙根一路找的,没想到真就给找着了。”

太后笑道,“你不懂,它这是入了春,要找伴去了。”

早喜朝上官恩燃使了个眼色,“你昨儿找到它,身边有没有伴儿?”

上官恩燃羞赧红了脸,“那我敢情还是好心做了坏事了。”

太后被逗得乐呵,心情一好,赏了两人去御膳房领燕窝羹。

青铜莲花博山炉旁边那扇白鹤镶雕屏风后面,隐隐有倩影攒动。

这是有人来进来请安了。

上官恩燃正想退下,却见皇后从屏风那头现了出来。

后头还跟着个淡蓝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女子她见过,不就是那日在梅林下与司马铎一同赏梅的女子么?

“给老佛爷请安了。”皇后喜上眉梢,站在博山炉旁福了个礼。

那女子也跟着恭恭敬敬请了安。

太后眉目慈祥赐了坐。

“露丫头今儿也来了?恩燃丫头,去给候公爷家的丫头端盘果点子膏来。”

几人乐呵呵笑谈着,摆台面上没说那么明白太子妃人选就这么敲定了。

毕竟就差太子那边点头。但都心知肚明只是时日问题,太子再怎么不懂事难道真拒婚不成?

姜露心下欣喜,太后愿意这么亲热对她,这是已经认可了她当太子府人选的了。

对太后始终怀有敬畏,她也不敢说太多,一切依着皇后的提醒小心应对着。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皇后的目光淡淡扫在上官恩燃的身上,就那么一瞥,足已如芒在背。

服伺完正要退下,皇后掐着话就赶上来,“老祖宗跟前的人到底就是不一样,水灵青葱一般,每次见了回去我那翊坤宫,再看身边那几个人,就跟鸡仔似的。着实看不下。”

脸上端着国母的芳华气度,眼里尽是盛情。

太后眉目慈善,“你啊就是贪心,你那翊坤宫塞的可都是能人异士,还不够?”

皇后的锦绣帕子在空气划出优美弧度,摆手道,“老祖宗笑话了,我宫里头那些都是歪瓜裂枣的,上不了台面。”

太后了呵呵的,也没说什么。

皇后脸上是笑着,心里却堵着块石头似的憋得慌。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或许不知。但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岂是皇帝三言两语说有事出了宫就能掩盖过去的?

倒也不是说皇帝出宫有什么蹊跷,问题就出在这个上官恩燃的身上。

东华门的守卫里有她的眼线,说上官恩燃昨晚出了东华门后,一直往玄德门方向去。

去玄德门不是出宫又会做什么!

她借口找猫找多久,皇帝就消失了多久,这其中有什么牵连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好你个狐狸蹄子,表面装乖卖巧说愿意做一辈子奴才,私底下的野心却是蛇吞象,狐媚太子又来狐媚老子。

蛇蝎美人的心肠竟如此歹毒!

令她感到最错愕和难过的,终究还是皇帝。

那个女人骗得了少年的太子,垂年的太后,可皇帝........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以他那般的才智,岂会看不出她想给上官家的人报仇的祸害之心?

从十五那日他到翊坤宫为那女人解围不惜杀了个无辜的守卫,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因果有轮回,司马家的人夺了她一家的江山,竟逃不过这女人的红颜祸水劫?

倘若日后父子俩真的有一天摊了牌,真真是不知得如何收场才好。

后宫里多的是狐媚蹄子,但这个上官恩燃又跟她们显得不同。她没有势力支撑,没有显赫家世,反倒偏偏这样的一点成了他们爷俩看上的白莲花。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这女人不简单。

皇后越想越气,眼下太后又不知情,她也不敢乱说。这样的事情也没个人可以商量,唯有一个人扛着。

成事者切不能急。她能当上国母,这条路上扳倒的人自然不少。要对付这么个背景简单甚至卑贱的女人,对她来说其实说简单也简单。

但就是不能急,皇后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太子、皇帝迷情的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人总有露出短板的时候,到时再趁机给她致命一击,看她还能怎么狐媚下去!

上官恩燃哪里晓得皇后在心里编排了她这么多,加倍小心在皇后跟前伺候着,就怕自己出点纰漏给人家揪住了小辫子。

然后默默从屏风后头退下,便到东院那排矮梅林下的廊子候着。

昨晚失眠了一夜,此时站在廊子下眼皮渐重。

强打着精神站着,也不敢提前下值。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有脚步靠近,很细。

抬眼之际,只觉耳边有一阵流风扫来。

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

“啪!”

劈头盖脸地,清脆的耳光就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