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铭没有挨打,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狼狈。

他怒骂了一声:“沈随!”

沈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鄙夷,就像是在看一只在地上爬的臭虫。

似乎被他的眼神给刺激到了,李韵铭再也无法保持刚刚的冷静。

他可以接受沈随再将他给揍一顿,却无法忍受沈随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他是一个跳梁小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懦弱?你不是一直想打我吗?打啊!”

沈随的眼神掠过后面的监控:“这里曾经是池婕的家吧?”

听到池婕的姓名时,李韵铭的身体略微僵硬了片刻。

池婕是离异家庭。

在她父母离婚之后,她一直跟着爸爸住在这片老城区。

老城区牛鬼蛇神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很多失足青年早早就退了学,平时没事干,就好穿着皮衣摆出一副‘不是好人’的架势,然后干着偷鸡摸狗的事情。

池婕当初在这里住的时候,经常会有小混混窝在她家门口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甚至还有人追到学校门口,一副自己对她是真爱的模样。

其实一开始真正注意到池婕的人是李韵铭,也是李韵铭请沈随去帮忙。

可在帮忙之后,池婕却喜欢上了沈随。

她的喜欢起先压得很深,可没多久她的母亲就来找到了她,要走了她的抚养权,将她带到了新家。

池婕的母亲改嫁给了一位富商,家庭条件殷实,也很舍得给池婕母亲花钱。

池婕便离开了这片老城区,真正成为一位千金小姐。

之后便有了那些事情,李韵铭暗恋池婕,打着沈随的牌子,一步步与池婕交好,然后成为池婕心中的噩梦。

“难为沈公子贵人多忘事,竟然还记得这里。”李韵铭用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我们之间的间隙从这里开始滋生,也从这里结束吧。”

“间隙?”

沈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我有矛盾,而是因为你就是个畜生。”

他不喜欢池婕,只是单纯看不惯李韵铭的畜生行径。

“你懂什么?!”李韵铭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随便得到,你表面拿我当兄弟,又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

高一的时候,沈随刚进校便受万众瞩目——长得帅,家里有钱,平时不怎么学习却总能考到班级前几名。

虽然脾气很差,但这点好像也很有魅力。

在大家眼中,似乎只要是沈随,缺点也是个人特色。

相比之下,李韵铭就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跟其他附中的新生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进校名额就跟施舍差不多,他满腔自卑,只能曲意逢迎,跟谁都努力处好关系。

李韵铭清楚地知道,有很多人表面跟他关系不错,可眼神却带着嘲讽,而这中间,只有沈随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完全没有不同。

在沈随面前,他就是李韵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韵铭开始习惯性地在沈随面前晃**,没事缠着他说说话。

大多数的时候,沈随都毫无回应。

可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沈随却是第一个朝他伸手的人。

两人便这样成为了朋友。

看起来似乎性格很互补,他温和开朗,即便聊天的时候沈随一句话不说,他也可以做到不冷场。

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直到他有一天做完值日,听见教室里的人聊天——

“诶,李韵铭最近好像跟沈随的关系很近啊。”

“什么关系近,他不过是沈随的一条狗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话也太缺德了吧?”

……

随后两人笑做一团。

李韵铭拎着倒空的垃圾桶,站在教室门外。

从那天起,他就觉得他和沈随之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他什么也不差,可为什么沈随却能样样都有?

就连他心爱的女生,也在偷偷暗恋着沈随。

他暗恋的女生,他曾经连走在她身边都觉得心跳加速,可在他偷偷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却一直悄悄停留在沈随的身上。

沈随听着李韵铭声嘶力竭地说着那些往事,面无表情。

“你总是这个样子!自以为是世间的英雄?”李韵铭像是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扑,“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才让人讨厌!既然你已经决定做全年级倒数第一,那你就做啊,现在又爬起来干什么?你活该在泥潭里烂一辈子!”

“在泥潭里烂一辈子的人,应该是你。”

沈随嫌弃地避开李韵铭。

他身手灵活,避开李韵铭的攻击轻而易举。

在李韵铭的控诉中,他的情绪反倒越来越平静。

他之前厌恶李韵铭,厌恶到连李韵铭的名字都不能听见,因为但凡听见这个名字,都能让他回想起曾经和李韵铭做兄弟的日子。

李韵铭坐在他课桌前笑着吹牛的模样,李韵铭给他带早饭,笑着说不吃早饭伤胃的模样,还有李韵铭跟他一起躺在操场的高台上,高声喊道要一起考上好大学的模样。

那是沈随人生中第一次,接受陌生人走近他的身边。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需要朋友。

可李韵铭之后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怒不可遏,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是变态,然而事实总是让人失望。

他没控制住自己,将李韵铭揍了一顿,当时教室里还有其他人,想要过来拉架,结果沈随没收住手,不小心将所有人都给揍了一遍。

其中李韵铭的伤势最重,痊愈后就办了转学。

那时沈随被学校记了一个大过,却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只是觉得自己当时下手应该再重一点。

可是现在……

他轻轻抬了抬眼皮,看着地上因为想打他,却没掌握好平衡摔在地上的李韵铭,突然很后悔。

就是这样的人,让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

沈随嗤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偏执有些可笑。

他和李韵铭,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一类人。

李韵铭见他想走,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来意,挣扎着想要拽住他的后腿:“你怎么不打我?曾经叫嚣着不让我出现在你面前的气势呢!”

他特意选择了这里,一方面是想在这个地方做个了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路口的监控摄像头还没有拆,只要沈随打他,他就报警,并会利用网络舆论逼迫沈随退学。

可沈随没有如他所愿。

沈随冷冷地看了在地上蠕动的人,抽出了自己的腿:“你该庆幸,你从一开始都没有打算动过桑砚。”

虽然打着桑砚的名义,威胁他过来。

但从视频上来看,那些小混混没有恐吓过桑砚,不然就桑砚的那个胆子,恐怕早就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了。

沈随头也不回地从巷道离去,只给李韵铭留下最后一句话:“在泥潭打滚还是爬起,永远看你自己。”

走出老城区的时候,沈随随手拦了一辆车开往学校。

坐在车后座,他看向窗外不断向后飞驰而过的风景,轻叹了口气。

语文考试起飞的梦想,这次彻底是个梦了。

现在距离开考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等他赶到教室时,至少也要过去一个小时,他连试卷写完都不太可能。

换做以往,沈随恐怕干脆就翘了考试,回家睡个回笼觉了。

但现在不行。

他和小同桌拉过勾了。

小同桌就像是一块豆腐做的,连尾指都软滑得不行。

沈随烦躁的心情散了散,他勾起唇角,看向前面的司机师傅:“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最后等沈随赶到教室的时候,比他预期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

他轻喘着气,站在考场门口看了一眼时间。

还行,先做作文的话,说不定最后还能考个及格。

他思索着,抬手在教室门口打了个报告,就想往自己的考位上走去。

可他的脚刚刚跨进门槛,主考官就面色不虞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许进去。”

“?”

“都已经开考快一个小时了,你现在进来算怎么回事?”

主考官是沈随高一的班主任,对沈随的愤恼算是深恶痛绝,据说她曾有望升职,结果因为沈随的那件事情,升职一事化为泡沫。

此刻她厌恶地看着沈随:“要是高考的话,你这门考试已经可以算作是零分了。”

“哦,但现在不是高考。”

沈随不想废话,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主考官,也是他曾经的班主任:“您让让。”

他的眼神有些骇人,愣是吓得那位主考官往后退了一步,就在她退步的期间,沈随抬腿走到了自己的考位,摸出一支笔就快速地写了起来。

主考官错过了将他赶出去的最好时机,脸一阵青一阵白。

旁边有老师赶忙过来劝她,说:“算了算了,学生也不容易,还影响分班成绩呢,只要不作弊就行。”

主考官冷笑一声,却也不能影响其他考生做卷子,只得悻悻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