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百年大族,宦海沉浮,调查个把人什么的不是个难事。虽然严恬受了父亲的教训,进京后谨言慎行,极力低调,但蛛丝马迹还是有的。

更何况连严愉都知道轰动大齐的“白衣大仙案”是严恬协办的,有心人稍一打听,也便会知道。尤其严歌行做寿那日,梁侍郎梁琦也携了家眷代表梁相府来贺。虽不知严怡那档子官司,但长公主对严恬青眼有嘉这事儿众人皆有目共睹。

长公主的目的尚不好揣测,或许真如市井所传,有为独子结亲之意。毕竟严文宽进京时秦主恩闹出的动静也不是什么新闻。可有一点却能肯定,长公主目光如炬,这些年来从未听说她对哪家小姐有过青睐,能得长公主青眼,那这位严大小姐定是有些才干。

于是,梁老夫人亲自登门侯府,凭着两家子同为辽东旧部的老交情,诚恳相求。所求的又只不过是要个小辈儿进宫给皇后娘娘“解闷儿”的“小事”。这让定安侯府如何拒绝?

不过梁相府失策了。叛逆了一辈子的老侯爷严歌行当场霸气表示:不去!

什么“解闷儿”?我那大孙女长得像个好笑的人?

京中这段时间实在不怎么太平,平国公府那案子就暗潮汹涌,隐隐影射中宫、太子。这个时候皇后的娘家倒找上门来,你们这也算念着旧情?什狗屁旧情?适当的时候,可以不要!

当然,严歌行当面还是把话说得很委婉。只说孙女没什么见识,唯恐冲撞了皇后娘娘,就不进宫给娘娘添麻烦了。

然而,梁老夫人还是执意留下礼物,其态度相当诚恳固执,似乎拿出了要三顾茅庐的架势。只说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去严家小院叨扰,希望这两日能见上严大小姐一面。

将人送走后,侯府上下便围坐在一起,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盯着那满案的厚礼和跪在院当中的严恪。

最终定安侯严文守看向严歌行:“父亲,要不……明日派人去把三弟和恬儿叫回来商量商量?”

说的是什么呢?!合着闹腾半天,倒把正主给忘在了脑后!

……

第二日晌午,严文宽散衙,带上女儿去定安侯府给老侯爷请安。严恬一进前院书房,便看见了蔫头耷脑被命令继续跪在门口的三堂兄。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非常想亲手给这位三堂兄盖座像样儿的坟。

三哥哥,你看我身上这口天外飞锅,像不像那座能埋了你的梦中情坟?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严恬去过一次,但绝不想再去第二次!那地方藏龙卧虎,什么生猛海鲜都有,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来之前,去请父女二人的严愉已经把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故而众人见完礼,二十四孝好爹严文宽便立刻向他爹表达了敬佩:爹您英明!拒绝得好!要不怎么说还得您来当爹呢!

然而,话音未落,宫里便派了人来,捧着明皇的龙凤卷轴传皇后娘娘懿旨:“宣定安侯府大姑娘严恬明日巳时进宫陪伴凤驾。”

……

“胡闹!胡闹!”梁相府内,梁老相爷被气得背着手满屋子乱转,看着跪在书房地当中的梁鸣闻,指着他点了半天,最终却是一跺脚,转头对长子梁琦道,“你看!你养的好儿子!”

梁琦弯腰垂手恭立,生受了父亲喷来的一脸唾沫星子,随后瞪向地上的梁鸣闻:“是你给皇后出的主意?让娘娘派人去定安侯府传懿旨?”

梁鸣闻缩了缩脖子,怯怯地偷眼看了看祖父,不想却正碰上祖父吃人的目光,立时吓得一个激灵低下头去。随后硬着头皮回道:“今天,今天孙儿随母亲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正好,正好遇上了皇后娘娘也在坤泽宫。故而请完安后就去了娘娘宫里说了会子话儿。说话间就提到了严家大小姐……”

太后一向喜欢孙男弟女绕于膝下,既显得人丁兴旺国运昌荣,又有小辈儿们解闷儿享一享天伦之乐。故而这些皇亲国戚们便号准了太后娘娘的脉,每每进宫请安皆会带一两个懂事嘴甜的孩子到她老人家面前凑趣儿。像秦主恩、方玉廷,包括死了的方金堂,小时候就经常担此“大任”。只是现下大了,秦主恩和方玉廷便有意避嫌,但也偶尔会进宫陪太后说会子话。而梁鸣闻和他们比起来,去的次数可就要多得多了。

皇后与这个弟弟差了十岁,说是姐姐从小一手带大弟弟的也不为过。姐弟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几近母子。梁鸣闻从小又是个嘴甜讨喜会来事儿的性子,故而格外讨得太后喜欢。便是皇上,也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机灵聪慧,能哄太后高兴,是个人才。再加上皇后的母亲方氏又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因此便特准自己的岳母和小舅子可时常进宫走动,并不必提前递折子等召。

“想来你们便跟皇后娘娘说起严家拒了让他家姑娘进宫陪伴凤驾的事儿?”梁相爷瞪着他问道。

“就,就提了那么一嘴。”

“然后你就撺掇着皇后下了懿旨?”

“父亲,父亲,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撺掇的皇后娘娘,和闻儿无关!”

书房内祖孙二人正对答着呢,不知方氏怎么就冲了进来,扑通跪在老梁爷面前,“全是儿媳思虑不周!只觉得皇后娘娘现下艰难,儿媳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便犯了糊涂。想着母亲亲自去都请不动那严家姑娘,那就只能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才能请得动了!故而便给娘娘出了这么个主意。父亲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梁闻鸣赶忙回身去搀扶母亲,鼻子一酸,只觉得母亲代己受过,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你怎么跑来了?还不快回后宅去!”梁琦皱眉瞪着方氏,又偷眼去看父亲,生怕梁老相爷怒上加怒。

好在梁相对这个贤良恭顺的儿媳向来慈和,并没有再大动肝火,而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上首交椅上坐下:

“胡闹!且不说是你们谁的主意。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搬皇后娘娘来压严家?我们和严家几辈子的交情,便是想用他们家的大小姐,也得你母亲和我豁上老脸慢慢去求才是!严家不允,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这形势……他们不愿意趟这浑水也合情合理。我们私下去求了,成与不成都不伤彼此的情份。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便撂开手去,不提也罢。两家面上仍是老亲旧友。

“可你们现在算什么?请出皇后娘娘的懿旨?这叫以势压人!几辈子的交情被这一压,还能剩下几分?!以后两家如何相处?

“再说,皇后懿旨向来用于察管后宫、教化天下女子的。你们这只是让个官眷进宫陪伴凤驾,就如此兴师动众?!这让皇后娘娘以后如何自处?更让那严家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严家姑娘表示:如何自处?能不能不处?!我谢谢你!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严家庶子生的大姑娘也不知何德何能,竟让皇后娘娘正儿八经地发了道懿旨,命她进宫陪伴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