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妃那张清雅脱俗的脸上似乎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自作聪明”。而永治帝向来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严恬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最后将线索明明白白地送到了他的手中,他便是不用刑部的董朗,没有那班刑狱高手,也能轻松查出幕后黑手!
严恬只是无权去查皇城禁卫,无法去查给宫中送菜送水的小民。可他是手眼通天的皇帝,只消严恬走后的两个时辰,这些被她指明的线索便皆化成供词证据摆在了他的龙书案上。
专给皇后小厨房送菜的车到了北宁门禁卫处便不能再前行一步,自会有宫中的太监过来接手。这或许便是送菜的翟氏夫妻没有被灭口的原因,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六月六日那天,来接菜车的并不是什么内侍太监,而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威风的姑姑领着两个禁卫军爷。翟氏一家不知道菜车进了宫门后发生了什么,可那辆车却还在。从车板的钉子上寻到了一小块细棉布,那花色和大小正与余生欢外衣上的一个破洞对上了。果然如严恬所猜测那样,余生欢大概真是死后被这菜车运回椒阳宫的……
就在刘峰当街围杀秦主恩之时,在刘淑妃午膳后高卧消食之时,帝国的一班刑讼精英已于这短短的时间内查实了北宁门那天当值的名单背景、亲朋故旧,甚至还取了这些人的口供证词。不过只两个宵小,现于飞凤营任职,之前却是跟随刘峰同去西北的家臣,出生入死,忠心耿耿。
这短短两个时辰,悄无声息,查得的真相大白,却是以严恬七日不眠不休,以必死之心几经波折方才换来的!
刘氏姐弟太自傲了,自以为智计过人,自以为事情会按他们想当然的设想一路发展下去。却不过只是被狂妄自大蒙蔽了眼睛,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一场自娱自乐罢了!
“来人呀!”永治帝沉声说道,送二皇子去太后宫中休息。”
刘淑妃蠢笨狠毒,可秦沐却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能不保。
二皇子秦沐一时有些茫然,似乎没有理解他父皇的意思。不是应该先申饬姑母无理施暴吗?怎么倒先说到了他的头上来了?
直到有人过来请他,秦沐仍还跪在地上,完全没搞清状况。可慈宁宫的嬷嬷们却不会让他一直懵懂茫然着,左右用力一搀,就把人给架走了。临了,他只来得及喊上一声:“母妃!”
永治帝摇了摇头,这个二儿子和太子比果然差得太多了。
太子这次表现得很好。前期处变不惊,虽被禁足,但仍能泰然处之,于东宫安心读书。后被解禁,却不急不躁,仍按部就班地上学、定省。虽才十四岁,但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风范。
便是这次襄宁来大闹灵犀宫,太子也是处理得当。先安抚了秦沐,端的是兄友弟恭。又亲到御书房据实以报,没有一字不实,毫无半点私心。便是后来命他即刻回去东宫,莫掺和此事,他也不多问半句,依令而行。是个孝敬恭顺、心怀君父、明理通达的好孩子,也是储君该有的样子。永治帝对太子不禁又满意了一层。而此时再看秦沐,却是在心里给彻底放下了!
“沐儿!”看着二皇子被人架走,刘淑妃不禁惊恐起来。将二皇子送到太后宫中,到底是因为灵犀宫被砸而送去暂住?还是因为其他……
果然,永治帝下一句话便让她完全陷入了绝望。
“淑妃疯,送去玉碎轩静养。”
玉碎轩,大齐的冷宫。
刘淑妃张大了嘴巴,满眼的不敢置信。一定是,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她在心里飞快地复盘着自己的全部计划。在她的设想里,皇后此时已必死无疑。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的名节已毁,绝无半点生机。皇上也是男人,是男人便容不下妻妾不忠,容不下头顶绿巾,更容不下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最终的结局定应如她预想那般,皇后被匆匆处置,一床大被悄无声息地掩下了皇家所有的耻辱。
至于那个叫严恬的黄毛丫头,不过是白白瞎折腾几天罢了。为皇后申冤?呵!笑话!就凭她?!漫说自己的局天衣无缝,便是有什么纰漏,她一个只有几分小聪明的丫头片子,会有多大的能耐?
在她看来,严恬的所有折腾不过皆是别有居心罢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皇上!看,果然今天晌午,严恬不是就是坐了皇上的肩舆回的慈宁宫吗?
刘淑妃觉得一切本应尽在掌握。可皇上此刻的态度却在告诉她,她哪里出了错……
“陛下!”她叫了起来,“臣妾……”
“回太后娘娘、陛下、长公主殿下,这是从淑妃娘娘房中找到的。”暖红手托一个包袱跪地禀报,截断了淑妃后面的话,“应该是阴干的夹竹桃的花叶种子。这东西……有奇毒!”
“什么?”
“奇毒”二字让太后和永治帝同时颤了颤心神。也让跪在地上的刘淑妃瞬间面如死灰。内宫私藏毒物罪同谋反!
“交于太医院,严查!”太后娘娘彻底被惊着了。她想起严恬之前的话,一星微火,便可酿成燎原大祸。那时她并不相信她御下多年的后宫会有什么大纰漏,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太过自信了,可如今刘淑妃的所作所为,这包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毒物,让太后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强硬的手腕儿掌控后宫了。
“带下去吧。”永治帝挥了挥手。几个太监一拥而上,刘淑妃尚未来得及喊一句冤枉,甚至哭上一声,便被堵上嘴架给走了。
当晚,户部尚书刘其昌接到了皇帝的圣旨,先申饬其教子不严。其子刘峰因与长公主独子秦主恩发生口角,竟公报私仇,私调禁军,当街围杀。刘其昌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连降三级。
同时,宫中传来消息,刘淑妃行止暴戾疯癫,经太医确诊乃犯了离魂之症,特着其于玉碎轩静养,家眷不得入宫探望,以免搅扰淑妃。
本来禁军营刚刚把失了双臂的刘峰送回来时,全家就立时塌了天,刘夫人看着血葫芦一样的儿子,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刘峰的妻妾更是嚎啕大哭,悲声一片。如今又接了这样的一道圣旨,得到这样一则消息,刘家的天是真的塌了下来!现如今京中谁也不敢再和他家来往,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
……
慈宁宫的听雨轩,四面环水,唯一架小桥通向这湖中央的小筑。这是襄宁从小最喜欢的地方,便是大了,也常喜在此处休息。
屋内门窗大开,四周水波粼粼,夕阳金辉,清风徐徐,清爽怡人。一众宫娥伺侯着刚刚痛哭一场的长公主洗漱匀面,随后皆捧着水盆、面巾静静退下。只是这其中有个面目极平淡的宫女却稍显磨蹭,落在了最后。
“你做得不错。”所有人都已走远,屋内只剩下襄宁、瑾嬷嬷和这个宫女。小桥上是和风、暖红带人把守。襄宁走到这宫女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以前只知道刘氏蠢且喜欢装模作样,却未料到她竟还如此狂妄自大且自作聪明。呵!竟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她边说边摇了摇头,颇觉可笑。
“殿下,”那宫女垂首,半晌方才恭谨地提醒了一句,“皇上对严姑娘的心思……”
瑾嬷嬷忍不住转头去看襄宁。
襄宁沉吟片刻,忽而一笑,“没事,你仔细盯着点就是了。除非皇上、太后下了明旨,否则都是无碍。如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你至少要在下明旨前一个时辰传信给我。”
“属下遵命!”那人行礼告退。
“公主!”瑾嬷嬷有些着急。
“你别急。”襄宁笑着安抚她,“这也算个契机。那俩人总是为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别别扭扭,好没意思,如此激上一激倒是好事,说不定就都开了窍,去了执念。若那两个小东西真的废物,竟一直想不出法子摆平,那我也自有办法。”
瑾嬷嬷听得此言却仍忧心忡忡,并未完全放下心来,这事毕竟关系到秦主恩一辈子的幸福。可襄宁看着她却不禁莞尔一笑,“瑾娘,我和你打个赌如何?我赌那两个小东西定能自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并不用我操心!”
严家小院内,严恬和秦主恩同时打了个喷嚏。
正给秦主恩诊脉的宋军医站起身来,冲旁边的方玉廷道:“你不是说人快死了吗?你听听这中气!起码比在座各位活得都长!”
满屋子人一脑袋黑线。这位到底是大夫呀,还是管生死簿的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