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恩胸口突然有只小鹿撞得天塌地陷!
月朗星稀,清辉如水,严恬俏生生地立在墙下,眉眼浸着月色,青竹的衣裙上染着清风。青丝粉面,秋水盈盈,那是他喜欢的姑娘,可他喜欢的姑娘如今却拒他千里之外……
襄宁长公主说得没错,秦主恩想要的东西向来极力争取,从不坐以待毙。至于这个几天他能想到的争取严恬的方式……咳,就是吧,和大福、二禄、三寿密谋,怎么把严恬给绑了!
你不愿意和我说话?行,那我就把你绑了来,咱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说道说道!
只能说,这个计划草率了!秦主恩真是急昏了头。他若清醒下来仔细想想就会意识到,把人绑了来后根本就不可能平心静气。严恬向来吃软不吃硬,虽然当时一定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但事后绝对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寻机打折你狗腿!若他真敢这么干,他俩这辈子也就缘尽了。严恬宁可出家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鱼不一定死,但网必须得破。
不得不说,红袖算是救了秦主恩一条狗命!
起初佟大福根本就没想把红袖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学给秦主恩听。那话颠三倒四,不知是真是假,他之前就因传话闯了大祸,他们家九袋长老虽不会打狗棒法,但不代表不会把他当成狗打!现在的佟大福倒也不能说胆小如鼠吧,只能说耗子都嫌他拉低了整体种群的英勇水平。
不过大福这人,胆子小,心思也浅,藏不住事儿。上午给苟氏买完糖炒栗子,他就赶紧滚去长公主府参加四人绑票会议。期间别人热烈讨论,他这边儿却心不在焉,总琢磨着红袖那话里什么大树什么藤的到底是个啥意思,想着想着就魂飞天外去了。
秦主恩是什么人?火眼金睛里向来不揉沙子!本来心里就窝着火,一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空壳样儿,三昧真火立刻就“腾”地燎得老高。我这儿满脑门子官司想着怎么绑人,你那儿满脑门子溜号是不是不想作人?
秦主恩眼睛一瞪就要发作,大福立马慌了手脚,大嘴一松刚刚的事儿就秃噜了出来。事关严恬,立刻就掐在了秦主恩的脉门上。
他可不是大福,那大树和藤的比喻他一听就知道是严恬能说出来的话。所以也不半死不活地躺着了,一杆子蹿起来跑去了芳满楼,他要听红袖一字不落地给他仔细复述。
于是,小紫衣就这样得救了!以严恬的消息,换紫衣一命。当然,红袖还得有其他作为。除了来找严恬替秦主恩解释外,她还要引蛇出洞……啊呸!创造条件,让二人相处!绑票计划彻底作废。
事到如今,文化人二禄再看红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红袖”与“红娘”竟然只有一字之差!红字辈儿的果然人才辈出!
先不说二禄如何给“红家人”修祖谱。只说此刻秦生见了严莺莺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颇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趴在墙头儿扭捏半天,方才想起正事儿,赶紧如上回那般把三寿递来的另一架梯子顺了进来。
“恬恬,走!我带你去刨坟!”
墙下的三寿捂脸,你俩这对豺子狼人真是糟蹋了今晚这大好月色。
严恬抬头看了看月下的爬墙少年,他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来见她,却并不让人觉得有一丝狼狈。即便是在做贼,他也依然是那个锦衣玉带狂放不羁的潇洒公子,仿佛连“贼”这个字都因为是他来做而陡然矜贵了起来。
虽心中五味杂陈,却没时间多想,严恬揽裙几步便爬上了墙内的梯子。只是这次秦主恩却没赶紧爬下墙外的梯子给严恬让路,而是笑盈盈地趴在墙头等着和她相遇。她一句话都不问便敢跟着他走,她仍满心信他。
这个认知让秦主恩在心里忍不住炸开了一片绚丽烟火,斑斓旖旎,无限欢喜。
“你知道我知道你想去哪?”语气是这几日里难得的轻松和调侃。
墙下三寿:爷,时间有限,咱不玩绕口令好不好?
严恬紧抿着嘴唇,抬眼看他,这厮正趴在墙头儿和她四目相对,眼神灼灼,颇有不答他便不下墙的架势。于是终败下阵来。
“您这一来,可不就揭开了红袖‘细作’的身份?我想去哪还不是秦公子早就计划好了的?”
哟呵,怨气不小!秦主恩忍不住笑得更开了。严恬已经三天没和他说话,再闻其声如闻仙乐。但他很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在严恬赌气不去前,赶忙顺顺溜溜地滚下墙头儿,给严大小姐让出一条路来。
墙外,有一匹白马,三寿不知去向。秦主恩站在马旁牵着缰绳,冲她粲然一笑:“你走得慢,不如骑马去。”
堂堂的秦大公子竟然给她亲自牵马坠蹬?严恬挑了挑眉,没敢动。
秦主恩一脸诚恳:“严三叔已经去了,咱们再不走可就晚了。”
再不走坟都刨完了。严恬决定事出紧急,可以不拘小节。不好意思,委屈秦大公子了。
“不好意思,委屈恬恬了!”严恬没想到自己刚爬上马背,秦主恩便也飞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事出紧急,只好不拘小节!”说着他手中缰绳一抖,那马便飞奔起来。
“哎……”严恬大呼上当,挣扎两下却到底为安全计只能作罢,心里越发窝着火。
喵了个咪的,大意了!
秦主恩也觉得自己大意了!在温香软玉入怀那一刻,他陡然僵直了身子,刚刚心头那只鹿迅速化身为鹿力大仙,“咚咚咚”撞得房倒屋塌。他只能在这一片废墟上反复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碰,非礼……非礼……非礼呀……”他圈着严恬的胳膊已经僵得不会打弯儿了。
本来吧,他还想趁这大好机会在严恬耳边说两句骚话套套近乎。正好值此月色良辰,清风白马,少年佳人,温言细语,浅笑低吟……这气氛可不一下子就烘托起来了?!
可真到动真格儿的时候,这完蛋玩意儿却一句也说不上来了!真是白瞎了他那张轰轰嘴炮和惑人的俊脸!
路并不远,马都没跑尽兴就被勒住了缰绳。
半山腰上确实有棵歪脖儿松树,二禄带着人正候在那里。见秦主恩和严恬来了,他赶忙迎上,却意外地看到他们家堂主同手同脚地从马上爬下来。爷您这……胳膊腿儿是刚找的木匠给按上的?
严恬心里有气,不说其他,跳下马直接问道:“我爹呢?”
虽说他二人是骑马,可严文宽早就出发多时,路又不远,本该到了。
“呃……”二禄去看秦主恩。
“咳……”秦主恩以拳抵唇咳了一声:“那个……放心,放心,大福去引路了。”
引路是引路,但不代表不会遇上个鬼打墙什么的,当然最后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都是老中医,你给我开什么土偏方?!从刚才到现在,秦主恩是一直踩着严恬的底线大鹏展翅。不过人在坟头下,不得不低头。严恬压了半天火,终于放弃了对他人身攻击。
“这儿离臧高升家颇近,恐打草惊蛇,得快些才是。”她边走边说。
秦主恩连忙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恬恬放心,三寿已经去看着了。”
要不三寿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当然是马不停蹄地跑去臧高升家屋顶上趴着。
严恬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行吧,其实此刻自己应该感动才是,毕竟秦主恩算计到了她所有的算计。但不知道算没算计到自己此刻想打人的心情。
……
歪脖儿树簇簇茂密的松针中掩着一把桃木剑,鲁谦老早就候在此处研看多时。见秦主恩过来赶紧拱手施礼,心里却暗暗纳罕堂主怎么带了个大姑娘来。不过他并不多作纠结,起身后指着那柄桃木剑道:“小人刚刚仔细看过,这桃木剑上刻了符文。小人虽不甚精通,但大概也知道些。这符文极其阴损,大意应该是诅咒往生者不得轮回,魂魄受业火焚烧之苦,最终灰飞烟灭。”
“剑下会有尸骨吗?”严恬急切地问。
鲁谦点头:“九成!”
“挖!”秦主恩挥手下令,二禄立刻带人上前。
好在此时天气渐暖,土层松软湿润,二禄等人挖起来并不费劲。秦主恩和严恬并肩立在树下看着。严恬看着众人,秦主恩看着严恬。
“你说你不愿做一枝攀附的藤,必要做另一棵树才好……”他试着开口,“我,我从不认为女人应是男人的附庸。这话你也许不信,毕竟世人多不如此认为,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何时他竟变得如此笨嘴拙舌?
严恬垂下眼睛,秦主恩他听懂了自己的疯话。是的,“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这就是她最终想说的。可在这天上地下,这以夫为天、父权至上的世界,严恬的话实在惊世骇俗。
但,秦主恩却说,他,也是这样想的……
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动心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天马行空、肆意洒脱,也不全因他与自己彼此理解,也算志同道合。更重要的是他胸怀坦**,可纳日月山川,可容得下这小小的女子……
但,世间之大,却皆容不下这小小的女子。
周围安静了下来,唯剩二禄几人挖坟凿墓的声音。秦主恩静静地看着严恬。严恬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的炽热,可她不敢抬头。唉,心魔源于执念,她执念仍在,心魔难消。
二禄用眼角余光瞥着这两位。你俩能不能不老在坟前玩暧昧?别人都是花前月下,你俩在这儿坟前月下?是不是有点过分?!
“挖到了!”一个小厮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严恬和秦主恩围上前来。同时围上来的还有匆匆赶来的严文宽。有大福带路,严文宽主仆三人来得就是这么恰如其分。
在莫名其妙遇上连环鬼打墙后,严大人心里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果然来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他闺女现身在这荒山野岭。现在他连瞪眼都懒得瞪了。这个时辰,这种地方,这丫头跟着秦主恩就这么跑来了?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少?!
被挖出的东西是个破烂麻袋,二禄看了眼秦主恩,随后伸手去解。那麻袋已经朽了,不过轻轻一扯便碎成几片。一具蜷成一团的骸骨滚了出来。
秦主恩闪身将严恬掩在身后,遮住口鼻道:“已化为白骨,看不出是否是吴氏。但既然挖出骸骨,就说明红袖的猜测不错。”
正说着,鲁谦用树枝在那堆骨头里扒拉出一把已经发乌的银发梳来。秦主恩伸手拿帕子垫着接了过来,转身先托给严文宽去看。
严文宽皱眉:“这遗物大概能证明死者身份。不知红袖是否认识此物。”
秦主恩随后又递给严恬。严恬看了两眼点点头,抬眼客气道:“今日多亏秦公子……”
“诶,那个,严三叔……”严恬眼神一闪,秦主恩就知道这丫头又要过河拆桥。他都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不过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拿到臧高升的口供!”
果然,严恬立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