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位于城南凤山之上,原名大龙翔集庆寺,这个名字放在后世肯定会红极一时,可惜被朱元璋改了,没能流传于世,简直是世人的一大损失。

大明设立僧录司,管理天下僧寺,而僧录司就位于天界寺内,因此天界寺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寺。

“爹,您不会也相信我撞邪了吧?”

朱瞻壑一脸无奈的看着朱高煦,两人的身前不远,立着一座高大的寺门,上书“天界寺”三个大字,门后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殿堂楼阁,几乎铺满了整个凤山。

“怎么可能,你爹我这辈子杀人无数,向来不信什么鬼神!”

朱高煦一脸不在乎的摆手道。

“那您为何带我来这里?”

朱瞻壑指了指天界寺的寺门。

“我带你来当然是为了见少师,你的病一直没好,少师学究天人,对医术也十分精通,他肯定有办法为你治病!”

朱高煦说完拉着朱瞻壑就进了寺门,沿着山道拾阶而上。

朱瞻壑听到“少师”这两个字,心中却是一震。

大明朝最有名的和尚,当然是半路还俗,起兵造反建立大明朝的朱元璋。

但除了老朱外,还有一个和尚也十分有名,那就是身在空门,却野心勃勃,一个劲鼓动朱棣造反的道衍和尚姚广孝。

历史上以亲王的身份造反,而且还成功的只有朱棣一个,这其中姚广孝出力极多,朱棣登基后,对姚广孝也极为看重,任命他为太子少师,因此少师也成为了姚广孝的代称。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姚广孝,朱瞻壑心中有些忐忑,传闻中这个和尚多智近妖,他又不是真正的朱瞻壑,真怕对方看出点什么。

知客僧引路,父子二人穿过重重殿堂,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竹林,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道,最后来到一座精舍前。

这里就是姚广孝的住处,当初靖难功成,朱棣命姚广孝蓄发还俗,并赏赐给他府邸宫女,但都被他拒绝了,平时就住在天界寺内,主管着僧录司的事务。

朱高煦来到精舍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着精舍的大门,脸上罕有的露出几分纠结之色。

“爹,您和少师的关系怎么样?”

朱瞻壑好奇的问道。

“以前关系很好,少师还曾经教我们兄弟读书,我小时候特别皮,气的你皇爷爷老是动手教训我,经常都是少师替我求情,但……后来他做了太子少师。”

朱高煦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但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刻意加重了“太子”两字的语气,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快。

朱瞻壑立刻明白了,看来在立储这件事上,姚广孝也是支持他大伯朱高炽,难怪朱高煦会不高兴。

紧接着朱瞻壑又有些感动,为了自己的“病”,朱高煦竟然可以放下面子,前来求见自己的政敌,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让他对这个时代也有了几分归属感。

朱高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见他挥手让知客僧退下,随后迈步走向精舍,朱瞻壑也急忙跟上。

精舍正堂是一间佛堂,上面立着佛祖的金身,佛堂前一个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敲木鱼口诵佛经。

“少师,本王来看你了,最近身体可好?”

朱高煦大大咧咧的进到佛堂,对着老僧高声行礼道。

老僧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平淡的看了朱高煦一眼道:“不太好,最近晚上老是睡不着。”

“咦?这是为何?”

朱高煦也不见外,直接上前坐到姚广孝面前问道。

朱瞻壑跟在朱高煦后面,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黑衣宰相”。

只见姚广孝一身黑色僧衣,身形枯瘦、满脸皱纹,颌下三缕白须,面目慈善,但一双三角眼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不和谐,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几天前有人在城中乱敲军鼓,这几日依旧余音未绝,老讷被吵的当然睡不着。”

姚广孝目光深遂的盯着朱高煦再次道。

“这个……嘿嘿,本王一时冲动,少师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难得朱高煦竟然会向人认错,说完他一把将身后的朱瞻壑拉到身前道:“瞻壑前几天摔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师您帮忙看一下吧!”

“朱瞻壑拜见少师!”

朱瞻壑急忙向姚广孝行礼道。

姚广孝本来神情淡然,但是当看到朱瞻壑时,却忽然神情一怔,随即招手道:“世子上前来,我帮你把把脉!”

朱瞻壑依言上前,盘腿坐到姚广孝面前,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对方面前。

朱高煦也紧张的上前,站在一边满脸关切。

只见姚广孝伸出枯瘦的右手,一下子扣住了朱瞻壑的脉门。

朱瞻壑疼的直咧嘴,别看这老和尚瘦,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同时他也心中疑惑,老和尚把脉都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只见姚广孝的一双三角眼猛然圆睁,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箭,直视着朱瞻壑的双眼。“少……少师,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朱瞻壑被姚广孝看的浑身不自在,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似乎所有秘密都暴露了出来?

“呵呵,医术讲究望闻问切,贫僧老眼昏花,当然要看仔细一些!”

只见姚广孝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脸道,说话时手上的力气终于放松了。

“少师,我儿子的身体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旁边的朱高煦等不及问道。

姚广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把了会脉,这才收回手道:“世子脉相强劲,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身体没问题?那他为何想不起以前的事?”

朱高煦皱眉问道。

“世子是落马之后得了失魂之症,对于这种病的病因,医家也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更别说医治了。”

姚广孝叹息道。

一旁的朱瞻壑闻言暗自点头,失忆这种病症,连后世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治疗方法,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失忆。

“那怎么办,瞻壑的病真的没办法治了?”

朱高煦立刻焦急的问道。

“那倒也不一定,刚巧我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就让世子在寺中留宿几日,我再帮他看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姚广孝笑呵呵的回答道。

“住在这?”

朱瞻壑一脸的不情愿,他才刚熟悉汉王府的环境,自然不愿意再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高煦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当即拍板道。

做为朱棣的儿子,没有人比朱高煦更清楚姚广孝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虽然他自认为太子之位已入囊中,但他还是想得到姚广孝的支持。

现在姚广孝要留下朱瞻壑,这在朱高煦看来,就是姚广孝在向自己示好,他当然不会拒绝。

“爹,我……”

朱瞻壑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却被朱高煦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说,瞻壑你好好跟在少师身边,一切听从少师的吩咐!”

“是!”

朱瞻壑一脸委屈的道,面对这个霸道的爹,他不敢不答应。

朱高煦心情大好,与姚广孝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朱瞻壑,让他老实跟在姚广孝身边,没有对方的同意不准离开。

目送兴高采烈的朱高煦离开,佛堂中只剩下姚广孝和朱瞻壑。

“请少师吩咐!”

朱瞻壑很有礼貌的向姚广孝再次行礼道。

“不必客气,你只需坐下听我诵经即可!”

姚广孝指了指旁边的蒲团,随后就闭上眼睛,再次开始敲着木鱼诵经。

朱瞻壑老实的坐到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打量了一遍整个佛堂,但整个佛堂十分简朴,除了佛像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姚广孝的诵经声不断传来,朱瞻壑不懂经文,也不知道他诵的是金刚经还是法华经,反正不可能是道德经。

刚开始朱瞻壑还能强打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姚广孝的诵经声如同魔音入耳,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干脆打起了瞌睡。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师!时辰到了!”

朱瞻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姚广孝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朱瞻壑道:“你随我一起走一趟吧!”

“去哪?”

朱瞻壑一脸迷茫的问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必多问,到了便知!”

姚广孝说完也不等朱瞻壑回答,迈步就往门外走去。

朱瞻壑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上。

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年轻的僧人,见到姚广孝再次行礼,随后在前面引路,穿着前山的重重建筑,最后竟然来到了偏僻的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