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在胡濙府上商谈到很晚,这才告辞离开,虽然京中有宵禁,但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金先生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乘车来到另一座更加奢华的府邸,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一侧的角门进到府中,有管事亲自带他来到一处书房前。

管事上前轻敲了一下房门,这才低声禀报道:“老爷,金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书房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金先生当即推门而入,只见书房之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在那里,赫然正是英国公张辅。

“拜见英国公!”

金先生一扫之前见胡濙时的轻松,这时也十分郑重的行礼道。

“不必多礼,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张辅面色严肃的问道。

对于金先生的身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来他并不想见对方,毕竟做为大明的重臣,私下里见别国的探子,这种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说不定会治他一个叛国之罪。

张辅一生谨慎,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见这个金先生,但现在局势变化,所以他经过慎重的考虑后,终于还是决定见对方一面。

“国公,王振专权,在朝堂上肆意妄为,甚至将手伸到军中安插亲信,各家勋贵都对此敢怒不敢言,您身为勋贵之首,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金先生站直身子,目光如炬的看着张辅问道。

“你是来做说客的?”

张辅深吸口气,本来苍老的眼睛中却忽然闪烁着几缕精光。

做为内阁中资历最老的大臣,当初与他一同入阁的金忠、夏元吉等老臣,都已经先后去世,连杨溥、胡濙都只能算是张辅的晚辈。

但很可惜,张辅身为武将,在内阁中能参与的事务有限,特别是在朱棣去世后,武将在内阁更是受到排挤,本来内阁最少应该有两名武将,可现在只剩下张辅一人,而且平时张辅也无法插手政务,只有遇到一些军事方面的情况时,才会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而张辅也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平时在内阁里几乎就是个泥菩萨,特别是这几年他年纪大了,更是连内阁也很少去,所以张辅这个内阁大臣,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许多人甚至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张辅虽然年老,却一点也不糊涂,对于朝堂上的局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只是现在王振专权,他一个武将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因此只能装糊涂呆在府中,王振也不会轻易招惹他。

“国公,现在大明的情况,还需要我来做说客吗?”

没想到金先生并没有回答张辅的问话,反而呵呵一笑反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辅眉头一皱,听出对方话中似有深意?“在下只是想让国公您知道,大明乱局已呈,特别是朝堂上的诸公,更是人人自危,有些人想要自保,也不得不求助外力,比如我们!”

金先生的话十分隐晦,但他相信张辅肯定能听懂。

果然,只见张辅听到金先生的这些话后,整个人也露出沉默的表情。

别看张辅最近几年不怎么出门,也很少去内阁,但对朝堂上的事情,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毕竟做为一员名将,他当然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因此朝堂上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批接到消息的人。

金先生说朝堂上人人自危,这点张辅承认,甚至他还知道,许多人私下里开始与大汉联络,有人是想给自己找个退路,有人则是别有用心,想把整个大明卖给大汉。

张辅可以理解上面这些人的想法,但并不赞成他们的做法,毕竟在他看来,大明是大明,大汉是大汉,两国虽然同出一源,但毕竟是不同的国家,他身为明臣,也从来没有投靠它国的打算。

看到张辅沉默不语,金先生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国公,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私放商队出关,与瓦剌进行交易,其中有不少都是违禁之物,比如火药、箭矢、铁锭等等,所获之利皆为王振所得,这件事您可知道?”

“什么!”

张辅闻言拍案而起,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瓦剌可是大明最大的威胁,每年都瓦剌骑兵都会南下抢掠,因此北疆的军事压力一直都很大,可王振当权后,非但没有加强北疆的防御,反而还在边关安插自己的亲信,贪污军中的粮饷物资。

对于上面这些事,张辅本来就已经十分恼火了,只是现在王振权势滔天,朱祁镇都直接称王振为先生,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甚至一些骨头软的勋贵,直接认王振做了干爹,帮助对方为虎作伥。

却没想到王振现在竟然连军中的武器都敢贩卖,而且还卖给了大明的死敌瓦剌,说不定每年都有大明边军死在自己制造的武器之下。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张辅咬着牙恨声道,他现在恨不得把王振碎尸万段,否则难解心中之恨。

“国公,卖给瓦剌人武器这种事,只是王振所做所为的冰山一角,比如放任瓦剌虚报贡使人数,以劣马充当良马等等,而瓦剌也暗中给王振不少的好处,据我所知,光是王振存放钱财的仓库,在京城就有五处之多,每处仓库里都堆放着无数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等等,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金先生提到王振的财富时,也是连连摇头,这还只是王振一个人的财富,他手下那帮宦官,再加上一些所谓的干儿子,一个个都是疯狂的敛财,这也导致大明的财富流失严重,甚至连银行都被王振派人把持住,几乎成为他的私人钱库。

“太皇太后这才去世没几年,他竟然如此的疯狂,难道就不怕动摇大明的根基吗?”

张辅这时也气的一捶桌子怒道。

“国公,说句不好听的,王振一个阉人,他只会考虑自己的私欲,至于日后大明的命运,又与他有何关系?”

金先生说完再次看向张辅,他能感觉到张辅的态度已经发生动摇,这也是他说这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