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御驾亲征,大军在仓促间出发,走了一天才走到北京城西的龙虎台,放在后世,甚至都没有出北京城的区域。

张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已经没办法骑马,所以只能坐在马车上随军出行,一路上看到大军的情况,他也是眉头紧急。

因为是仓促出征,朱祁镇将京城周围的驻军胡乱抽调到一起,彼此间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磨合,甚至上下统属都十分混乱,下面的士兵不知道听谁的,上面的将领不知道自己负责哪一支军队?

这也导致大军出动时,根本没有任何的章法,反而是乱哄哄闹成一团,如果放在以前张辅带兵,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把负责的将领军法处置。

但现在的大军由朱祁镇和王振指挥,其它的将领只能听令行事,至于张辅就更别想了,他今天几次想求见朱祁镇,希望向对方提一些行军时的建议,但朱祁镇却都懒得见他,所以张辅对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行军的时候乱成一团,晚上大龙虎台扎营就更乱了,想要评价一个将领指挥军队的能力,只要看他扎一次营就可以了,优秀的将领不但要考虑营盘的选址,大营各军的分布也都要相互响应,甚至还要考虑到敌军袭营时的应对。

但朱祁镇和王振却完全不懂兵法,大军来到龙虎台扎营,更是毫无章法,东一片西一片,因为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准备,所以许多军队甚至都没带帐篷,只能一堆士卒挤在一起,幸好现在天气热,否则肯定会冻死不少。

更加严重的是,军中根本没有准备任何的粮草,所以大军走了一天,却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有些将领比较有远见,让手下的将士带了几天的干粮,晚上啃一啃干粮倒还没问题。

可有些将领因为时间仓促,根本没时间准备这些,甚至有人以为朝廷肯定会准备粮草,毕竟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几乎是件公认的事,连不识字的种地老农都知道的道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朱祁镇和王振根本没给大军准备粮草,他们以为只要调兵的命令一下,下面的军队就能上阵杀敌,至于大军的吃喝拉撒睡等杂事,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也导致了大军出征的第一天,有近半的将士竟然饿着肚子睡在野外,虽然现在天气热,但同时也是蚊虫高发的季节,野外的蚊子又大又毒,许多将士被叮咬的满脸都是大包。

张辅倒是有自己的帐篷,晚上家丁用自带的粮食,给他熬了碗粥,现在张辅的牙不行了,只能吃一些稀软的食物。

晚饭之后,张辅并没有休息,而是借着昏暗的灯光,亲自写了一份奏本,然后派人送到朱祁镇的大营里。

奏本上的内容不多,主要是张辅针对现在军中的乱相,提出一些针对性的建议,比如向周围的县城征调粮草,至少让将士们填饱肚子,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饿着肚子能打胜仗的道理。

虽然张辅知道,自己这份奏本就算送上去,也很可能不被采纳,甚至朱祁镇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他还是要写,毕竟身为三朝元老,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

写完奏本送出去,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张辅这才躺到毯子上准备休息。

但就在张辅刚闭上眼睛,正要睡着之时,忽然只听帐篷外一片喧哗,负责他安全的家丁也全都跳了起来,将帐篷周围保护起来。

“怎么回事?”

张辅来到帐篷外问道,喧哗声离他这里比较远,隐约还能看到远方有火光,也不知道是哪支队伍出了问题。

“启禀国公,我们也不清楚情况,大营之中入夜后严禁行走,所以我们也没办法派人打探情况,只能等营中的通知了。”

家丁立刻回答道。其实以现在大明军营的混乱情况,就算夜间行走估计也没什么人管,但怕就怕情况混乱,万一被误伤可就太倒霉了。

张辅虽然心急,也知道家丁的话有道理,只能掂着脚步向远处喧哗的地方张望,顺着清凉的夜色,隐约能够听到一阵阵的喊杀声。

“怎么会的喊杀声?这才刚出京城,肯定不会有敌人袭击,难道说是……”

张辅说到最后脸色大变,因为他想到一件更加恐怕的事,那就是传说中的“营啸”。

所谓营啸,又叫炸营或夜惊,也就是在军队晚上休息之时,因为高度紧张,导致将士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集体出现的混乱和恐慌。

营啸有轻有重,最严重的营啸,甚至会导致将士们自相残杀,最终一营将士死伤大半才会结束。

而哪怕最轻的营啸,也会发生可怕的动乱和踩踏,导致大军还未遇敌,就出现不小的伤亡,而且这种营啸往往被视为不详之兆,如果大军刚出征就遇到营啸,将为这次出征蒙上一层不详的阴影。

远处大营的喧哗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这才逐渐的平息,这时天也快亮了,张辅立刻让家丁护着自己,乘车赶往事发的军营。

发生喧哗的军营位于大营的西北角,张辅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军队,等到他赶到这里时,只见兵部尚书邝埜已经来到这里,正在指挥着官员正在救治伤员,只见大营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受伤的将士发出痛苦的呻吟。

“邝尚书,这里是不是发生了营啸,军中的伤亡几何?”

张辅下了马车,快步上前向邝埜问道。

“国公您怎么也来了?这些事情由我们来处理就行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邝埜见到张辅也急忙上前扶住对方道,他实在不忍心让年迈的张辅再为军中的事情操心。

“邝尚书你就实话告诉我吧,否则我回去也无法安心!”

张辅知道邝埜是一片好心,但他却坚持道,哪怕管不了军中的事情,他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唉,罢了,既然国公您开口问了,那我就实话告诉您,这次虽然不是营啸,但也差不多!”

邝埜苦笑一声,这才把昨夜这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