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宁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印象中,我爹是一个性格温吞、办事不疾不徐的人。”

“即便在府衙和别人争执几句,他也总能保持理智与清醒。”

“我们一家原本平静安逸,可突然有一天,京城派了人来,抓了扬州大半官吏进京审问。”

“我和娘苦等三个月,迟迟没有等到爹爹回来的那一天。”

“那年冬天,扬州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我后来才惊觉,原来那年冬天,是我见爹爹的最后一面,是我们全家团圆的最后一年……”

说到此处,陆秀宁早已经悲伤不已,痛苦万分!

遭遇到如此重大的人生变故,怕是往后余生,都无法释怀吧!

半晌,陆秀宁才终于平复好了心情。

“他们说我爹是江南第一巨贪,说我爹贪墨了朝廷用来赈灾的银子,说他是大渊百姓的罪人!”

“可天地良心,我爹明明对贪墨之事深恶痛绝。”

“哪怕是一个衙役收了百姓几两银子,也要被他严厉处置!”

“我不相信,他会贪掉百姓那么多的银子……”

陆秀宁眉头紧蹙,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替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

听着陆秀宁的叙述,齐啸风也愈发觉得奇怪了起来。

无论是从陆秀宁的口述,还是从先前田铮讲述的往事来看,这个陆青松都是一个口碑极佳的清官。

这种贪墨巨额银两、以权谋私的勾当,实在不像是拥有这样口碑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对了,”齐啸风突然道,“十年前接任扬州巡抚的是谁?”

“就是宋岚么?”

陆秀宁咬牙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他!”

“自从他来了之后,扬州百姓可曾过过一天好日子?”

“不是莫名涨了杂税,就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克扣粮食……”

“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像我爹那样的清官,最终要落得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可像杨自明、宋岚那样的贪官污吏,却可以作威作福,逍遥法外……”

此刻即便是面对身居高位的太子,但陆秀宁还是将心中所有的不满与委屈一吐为快。

十年了,这些问题憋在她心中已经整整十年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道会是这样?

为什么做好人的下场会是这样?

为什么自己一家人的遭遇会是这样?

爹娘和自己都从未做过任何坏事,但,为何会这样?

她想仰天大叫,她想问问老天爷,那所谓的命运,可曾有过那么一刻,眷顾过自己呢?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齐啸风明白,所有的安慰,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

“陆姑娘,你说的话,我全部都明白了。”

“我答应你,回京之后,我会将此案翻出,重新彻查!”

“若你父亲当真是被人诬陷的,我会找出真凶,为你父亲正名!”

陆秀宁呼吸一滞。

这一刻,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忽然丧失了一切的思考能力。

甚至就连她的心脏,都跟着短暂的停滞了那么几秒钟!

“殿下,您……您说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

齐啸风将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你没有听错!”

“我说,我要为你爹翻案,为他正名!”

“一旦洗刷了你爹的冤屈,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再被罪臣之女的身份而禁锢了!”

之所以想要帮陆青松翻案,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陆秀宁的一面之词。

作为陆青松的女儿,她对自己的亲爹有滤镜,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名鼎鼎的侯亮平侯局长,看上去不也是清正廉洁,一身正气么?

结果呢?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都不能只从表面来看!

想要帮助陆家正名,只是齐啸风的动机之一。

真正让齐啸风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当初南直隶的贪墨案,竟一口气牵连出大小官员数十名。

从那之后,扬州、浙江地区的官员便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换血。

近半数以上的重要职务,都由吕墨麟的学生来接替。

要说这是巧合,那齐啸风可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若是能查出,此事乃是吕墨麟所为,那边大可凭借此事,将吕墨麟一党彻底铲除!

得到齐啸风肯定的答复,陆秀宁瞬间捂紧了心脏,痛哭着跌坐在了地上。

“爹爹,您听到了吗?”

“殿下要替您翻案,要为您正名了!”

“您泉下有知,也终于能够明目了……”

齐啸风心生恻隐,忙将陆秀宁从地上扶了起来。

“秀宁姑娘,这是好事啊!”

“你怎么还哭了呢?”

“明日我离京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

“你再哭,那我可就找别人去了!”

陆秀宁拼命止住眼泪,不停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花。

“殿下有何吩咐,我一定做到!”

齐啸风张口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走后,希望你能接管宝俭堂,用心经营!”

让陆秀宁来经营这个宝俭堂,跟她擅不擅长做生意并没有什么关系。

平心而论,齐啸风甚至都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有没有经商的头脑!

之所以把宝俭堂交给她,正是看中了她在江南一代的名气。

说白了,就是明星效应!

当初格外火爆的扬州诗会,前来参加者,不也都是为了能够与她春风一度么?

当然,接管宝俭堂之后,陆秀宁就不必再像从前一样抛头露面。

有这么一位名声在外的美艳老板娘,尽管她不亲自出面,也足够吸引一波又一波前来送钱的客人了!

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远在京城,也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陆秀宁怎么也没有想到,齐啸风竟然会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殿下,我如今尚未脱离贱籍。”

“这么做,怕是不太合乎规矩……”

齐啸风哑然。

怎么所有人都在担忧,怎么样做才最合乎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现如今,商人的身份也不见得高到哪里去。”

“再说,你是替本太子经营这家宝俭堂。”

“这是清清白白的生意,有什么不合乎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