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眨眼间,已到黄昏后。

作为京城中最为高档的酒楼,朱雀楼内人声鼎沸,热闹之际,宛若一座小型的集市。

这里的顾客和大渊的芸芸众生一样,都被严格地分成了三六九等。

若是你的怀中只有几两银子,那么不好意思,这个地方并不欢迎你。

若是三五十两银子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小钱,那么恭喜你,你可以在丝竹声延绵不绝的一楼大厅里喝一壶清酒,再醉醺醺地看一眼西域舞娘那颠倒众生的舞姿。

若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在你的眼中,都只是一堆可有可无的草纸,那么很好,你可以顺利进入位于朱雀楼最高层的顶级包厢了。

普通人根本没有听说过的琼浆玉酿,在这里只不过是漱口水一样的存在。

普通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顶级花魁,在这里也不过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爱玩物。

除了那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以外,真正将众生分割开来的,还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名曰阶级。

正是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刻,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小贩的吆喝声混合着路人身上的汗臭味,弥漫在粘稠的夜色中。

忽然间,远处传来的一阵飞快马蹄声,使得路人和小贩们纷纷快跑几步,从街道中央躲到了两旁去。

没过多久,便见两匹高头大马合力拉着一辆豪华马车,疾速驶了过来。

马车一路飞驰,最终,在朱雀楼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只见一名身着湖蓝色烫金长袍、脚踩黑缎皂靴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轻巧跳了下来。

看到年轻男子的出现,朱雀楼的店小二像是看到了活财神一般,登时两眼冒光,殷勤迎了上去。

“三皇子殿下!贵客呀!”

“快请进快请进!”

“还给您预留了老包厢,您这边请……”

“不了。”

齐思德手握折扇,不耐烦地摆了两下。

“本皇子今日,乃是前来赴我六弟之约的。”

“对了,我六弟呢?”

那店小二猛地一拍脑袋。

“哎哟,您瞧小的这记性!”

“差点把刘殿下都给忘了!”

“六殿下已在楼上包厢内等着了,您这边请……”

店小二弓腰在前面引着,将齐思德带上了三楼的包厢。

然而,刚一推开包厢的大门,齐思德却无论如何,都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因这间经常光顾的包厢里,竟然多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齐思德脸色一黑,立刻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六皇子齐元方。

“好啊,我刚才还纳闷呢!”

“这么晚了,你小子怎么还会约我在朱雀楼相见!”

“原来,要见我的人,并不是你啊!”

齐元方毕竟年纪还小,被齐思德训斥了两句,他的脸上便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三哥!你……你别生气!”

“臣弟也是看你和大哥关系向来不和,心里实在着急。”

“又看见今日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能和大哥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

齐思德双眼一眯,眼中,是三分怨毒、三分冷血再加上三分冷漠。

“我与他之间,乃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这辈子都和解不了了!”

齐啸风始终坐在老六的一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齐思德发癫。

眼见齐思德越说越激动,齐啸风这才转向身旁的老六,微笑道:“六弟啊,时间不早了。”

“大哥先让侍卫送你回宫吧!”

“免得你回去晚了,父皇着急!”

齐元方原本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见对面的齐思德怒气冲天,脸上的表情似乎要把自己给吃了,他便只好讪讪低下了头。

“……是!”

吩咐许钧将老六送回宫后,包厢内,就只剩下了齐啸风和齐思德两个人。

齐啸风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向着齐思德懒懒开口道:“你看看你,在六弟面前多失态!”

“六弟年纪还小,你把他吓坏了怎么办?”

齐思德冷冷凝视着齐啸风。

“狗太子,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腔、装什么势!”

“你怕是早就对其余皇子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齐啸风闻言,脸上笑容一滞,眼中的玩味越发明显了。

“三弟,你知道吗?”

“今日午时,有个叫李俊大的豪绅,被斩首于午门之外。”

“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

齐思德脖子一梗,冲齐啸风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

“我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

齐啸风眼睛一眯,“此人在京城中大肆散布谣言,诋毁本太子。”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正好被本太子抓了个正着。”

“所以,本太子便拿他祭天,以儆效尤!”

“怎么,你现在还要说,你不认识此人吗?”

迎着齐啸风那道充满审视的锐利目光,齐思德心中一惊,连忙将视线给错开了。

操!

原来是这个人!

齐思德的确记得此事,只不过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被自己吩咐去做此事的人,竟然已经被狗太子给摘了脑袋!

这他娘的不就尴尬了吗?

见齐思德闷着头不说话,齐啸风冷冷一笑。

“原本我还以为,替你不声不响解决了此人之后,你一定会对我心存感激,从此放下芥蒂,不再与我为敌。”

“没想到忙活了半天,竟然全部都是白忙一场!”

“父皇说的果然没错,我就不应该管你!”

说完,齐啸风便看都不再看齐思德一眼,起身便要向包厢外走。

父皇?

什么父皇?

父皇说什么了?

一听到“父皇”这两个字,齐思德明显淡定不下去了。

“喂,你不许走!”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在父皇面前说什么了?”

“父皇又跟你说什么了?”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就你这个态度,我还要跟你实话实说?

我贱不贱啊!

齐啸风根本不理满脸焦急的齐思德,甚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抬脚便向包厢外走去。

眼见阻拦齐啸风不成,齐思德急了,只好哭丧着一张脸。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