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能在后院外等到吕墨麟,也多亏了一个人,那便是齐思德。

齐思德前几天来过一趟吕府,并且在不经意间,告诉了齐啸风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吕府后院有一处围墙很矮,几乎只有近一人高,齐思德从小就喜欢从那里翻进翻出的。

那日他趁人不注意重新溜了回去,就是从这处矮墙进入的。

一开始齐啸风还以为,吕府常年失修,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后来转念一想,不应该啊!

他吕墨麟是什么人?

心眼多如马蜂窝,根本不可能放过任何细节!

他后院有这么一处矮墙,难道他能不知道、并且不在意吗?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处矮墙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而至于留下来的原因,自然也非常简单。

若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可从此墙而出,从而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的府邸中人间蒸发!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再怎么筹谋计划,也一定不会想到。

曾经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外孙,不光要放火烧了他的后院、偷走了他的重要罪证,更是在无意间断了他最后的后路!

面对齐啸风的戏谑,吕墨麟淡淡一笑,依旧保持着往日里的风度。

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一刻,他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

“老夫不过是在后院散步而已,太子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带领诸位大人前来看望老夫吧!”

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阁老,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开得了玩笑啊!

“刑部天牢的地方宽敞,阁老若是喜欢散步,大可以去刑部天牢逛个够。”

“袁大人,就麻烦你将阁老带回去,好生关押起来了!”

袁好问闻言,向齐啸风深深顿首。

“是!”

……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整个大渊朝堂都笼罩在一层挥散不去的恐慌当中。

随着吕墨麟这棵外强中干的大树轰然倒塌,那些缠绕其上的藤蔓也随之折断。

而树根那密密麻麻的蛀虫,也全部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朝堂上人心惶惶,所有曾和吕墨麟有过私交的朝臣都在担心。

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被押去都察院问话的,会不会轮到自己。

这一日,午后。

天空中阴云密布,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潮湿的水雾。

一辆黑色马车自京城北侧门而入,一路吱吱呀呀,向着御书房的方向驶去。

马车在御书房门前停稳后,便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被几名侍卫羁押着进了御书房。

渊帝轻轻靠在椅背上,听到此人进门的动静,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阁老,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坐吧!”

不过被刑部羁押了三日,吕墨麟整个人却像是苍老了十岁。

不知为何,他整个人竟已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

只见他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两只眼睛像是两个硕大无比的黑洞,再不复往日的神采。

一头蓬乱的白发毫无光泽,像是一堆苍白的枯草,散发着阵阵恶臭味。

不难想象,这三天以来,吕墨麟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老臣谢陛下!”

在渊帝面前,他始终以“老臣”自称,似乎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阶下囚身份。

渊帝自然也听了出来,不过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打算和吕墨麟过多计较。

“阁老啊,上次你与朕相对而谈,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三年前,还是五年前?”

“朕,怎么就是不记得了?”

吕墨麟谦卑地笑了笑。

“殿下日理万机,许多事情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但老臣却记得很多事。”

“尤其是这几日闲下来,回顾起前尘往事,更觉一切有如梦幻泡影,格外的不真实啊!”

“噢?”

渊帝眯眼一笑,“那朕还真想要听听,阁老这几天都回忆起什么来了?”

吕墨麟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他没有拘谨,端起手边的热茶一饮而尽。

“老臣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圣上刚刚即位的样子。”

“先帝爷的儿子个个优秀,圣上更是其中的翘楚。”

“能够从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足见圣上乃是人中龙凤,是天选之子啊!”

渊帝闻言,瞬间微微变了脸色。

当年夺嫡情形之惨烈,是他最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往事。

如今吕墨麟旧事重提,无异于当着他的面揭开他的伤疤!

“怪不得阁老刚才说,一切过往都有如梦幻泡影。”

“这些事,是该淡忘了。”

然而吕墨麟却一本正经:“圣上淡忘了,可老臣却依旧历历在目!”

“诚王意外中毒,靖王失足落水,衡王在打猎中不幸坠马……”

“这些事,老臣就算是想忘记,却也根本忘不掉啊!”

吕墨麟如数家珍,一一细数先帝那些儿子薨逝的原因。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渊帝的脸色,此刻已是极致的难看!

“吕墨麟,你威胁朕,难道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吗?”

此话一出,吕墨麟瞬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嗓子实在太过于嘶哑,以至于他那歇斯底里的笑容竟像是寒鸦的呼号,听上去格外的阴森可怖。

“怕?”

“老臣走到今日,生与死,早就已经看开了!”

“圣上对曾经的手足这般下狠手,对自己的儿子,不也是一样吗?”

“太子愚钝,圣上本可以废了他,另立储君。”

“可圣上偏要让太子占着这个储君之位,再看其余皇子兄弟相争!”

“对自己的这几个儿子,圣上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闭嘴!”

“闭嘴”

“你给朕闭嘴!”

渊帝心中似有什么敏感的角落,被吕墨麟一击戳中。

“你身为内阁首辅,这些年来贪赃枉法,不知收了多少捐官的赃银!”

“你真以为这些年来,你干的勾当,朕全都知道吗?”

吕墨麟本就近乎于癫狂,此话一出,他更是暴笑如雷。

“老臣的这些银子,难道就没有流入过我大渊国库吗?”

“若不是老臣靠捐官攒了这么多的银子,我大渊国库早就亏空无几了!”

说到这里,吕墨麟瞬间情绪激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