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徊刚收回视线,正感慨谢江的业务熟练。转头,就看见白鸽堂而皇之,落到身侧的扶手上,与他相视。

爪尖紧扣铁椅的玫瑰花纹,整只鸟以极其吃力的方式,倾斜。扑棱着翅膀,豆大的眼睛里,轻而易举地传递出好奇。

好奇……

顾徊默不作声,与它对视。

朝着它的方向微微近身。

白鸽如临大敌,甩动翅膀再次飞离,只不过这次,停在半空,歪头打量。

如同评判。

评判之后,又飞回来,落在了扶手上,张开翅膀,向顾徊展示自己的健康完美的羽翼。

……

顾徊居然在它的双眸里看出来嘲讽。

“动物也有灵智,理解它们的眼神也并非难事。更何况,这是灰姑娘故事里跑出的白鸽。”只不过,它格外灵动,顾徊甚至有直面同类的错觉。

不得不承认,它与鼠有天壤之别。

拉车的鼠,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无法和有台词的鸽相比。

只是,以它在原世界里的身份等级,不应该在一年以前就出现才是。

在见到白鸽之前,他以为的规整鸟,是那群飞来帮忙的不知名鸟雀之一。

顾徊遮掩了情绪,再抬眸,双目真诚,他开口,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我已经被你污染了,不是吗?”

白鸽伸长脖子,明显是听懂他的语言,回应般上下点头,蹦了几步,跳上他的肩膀。尖硬的鸟喙即便隔着毛衣也能清楚感知。

刺痛顺着肩膀传递,但远远比不上他大脑此刻正在遭受的污染。

铺天盖地的电子雪花向他压来,视觉、听觉、嗅觉彻底宣告罢工。

他全身僵硬,死死握住了扶手。

直至,谢江朝着顾徊位置走来。

白鸽疑惑地挪开视线。

趁着污染减弱的空档,顾徊以惊人的控制力和判断力,抬手,抓住了它的后爪!

他的手,又不是完全废了!

白鸽受惊,翅膀狂舞,落下片片白羽,喉间溢出愤怒的叫声,但挣扎不出。

尖爪刺破他的皮肤,死死扣进血肉,顾徊眼睁睁看着鸟喙啄向手背,留下深可见骨的血洞。

他咬牙,将白鸽拉下,左手迅速跟上,圈住它的脖颈,收拢。

白鸽落于下风,形势逆转。

在顾徊准备乘胜追击,将这鸟扣下时。身体一松,所有的疼痛在一瞬间远去。

顾徊猛然睁眸,大汗淋漓,粗粗喘气,像是劫后余生。他目光落在谢江担心的面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没有白鸽。

他目光落在了手心,在他的感知里。他抓住了鸽子的后爪,被那只颠鸟疯狂攻击。翅膀扑腾间,身上有了不少抓痕和血迹。

但现在,在他恢复“清醒”和“理智”后,身上没有残留一丝战斗遗迹。

白鸽跑了。也是,污染本体,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抓住,说不准,他看见的都只是投影。

顾徊不太想说话,只是注视着谢江,又越过她,看向身后相携的夫妻。

“恩人!”女子显然有些激动,又要跪下。

“举手之劳。”顾徊强撑着勾出笑意。

谢江将人扶起,颇为担忧地看着顾徊。她喊了顾徊好几次,而他就像被魇住,给不了任何反应。

不知是噩梦,还是污染。

“我没事。”顾徊摇头。

“蔡丽女士指控许天良蓄意谋杀亲孙,你现在要和我们一起上去吗?”

她的语气沉重且严肃,还有对他的忧心。她不是不知道顾徊的选择,但还是想劝人先行离开,毕竟顾徊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许天良的身份是曾经的灾异感染者,这让一起简单扣留的案件,瞬间复杂。

谢江已经通知特别行动组介入。

灾异感染者后期出现伤人情况,需要高程度警戒,还需要组织专业人士对许天良再次评估,以确保,他的伤人倾向与灾异本身无关。

“去,我是你们的顾问不是吗?麻烦谢队扶我一把。”顾徊甚至没有思索,在她询问的时候,就给出了答案。

“我家里有处理伤口的碘伏和药酒,恩人您刚好上去先抹点药。”蔡丽擦掉了眼泪。

“麻烦你们了。”

“不碍事,不碍事,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需要我背你吗?”许大通眼眶也有些红。

“谢谢。”顾徊没有拒绝,毕竟。他和不知真假的白鸽在未知空间浅浅互掐了一把,伤处有恶化的迹象,全身酸软。

不让他背,就只能被谢江扛着走了。

电梯里,顾徊倚靠着电梯壁,看向了许大通,主动开口:“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蔡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愤怒、恐惧:“他就是一个有杀人倾向的凶手!常言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兄弟,警察同志,你们相信我父亲,他之前真的不这样!”

随后是一连串自我安慰般的呢喃暗示:“他不是这样的”“他对我们都很好”。

“许大通,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情况!”

“情况就是,你爹亲手把我儿子从窗户里扔下去了!”

谢江拦住了明显情绪上头的蔡丽,示意她怀里的孩子还在安睡,带着人先一步出了电梯,进门。

“我是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如果可以,我想听听你父亲的情况,我也能提供点意见,再不济,还能帮你安排病床。”顾徊知道他现在需要什么。

“医生!”他想要握住他的手,被顾徊避过。

“忘了,您还受着伤,我们也进去,先给您抹点药。”

顾徊跟在他后面走进房子。

入户门正对着客厅窗户,他看见许天良坐在沙发边,一动不动。

身旁是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削瘦老人,胡须灰白,长至胸前。目光浑浊呆滞,在听到动静抬头的一刻,匆忙站起,宛若重获新生。

小童的道士师傅,驱邪的算命老头。

瞎子本在他身侧坐着,双手抓住许天良手腕,听到声音,抬头,向门口望去。

噌得起身,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们总算回来了。”

老头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天杀的,这是个真的杀人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