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也不知道自己被吸往了何处，这是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目之所及，只有泛滥成灾的洪水，和与水面接壤的蓝天。

光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只记得，自己叫顾徊，好像是来找一个人的。

顾徊想着，慢悠悠朝着海里飞去。

只是，光点真的太小，诸如虫蛾与旭日，沙粒与大海。

他消失得悄无声息。

我没有什么能力。顾徊心想。

我应该是很强大的。顾徊做梦。只是，强大的顾徊没有什么还手的力量，被浪裹胁着，飘向了远处。

因为太过渺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

时间对于顾徊来说，没有意义。他像是一颗永恒的光点。

身边的水滴变成了沙粒，汪洋又变成高山。而他依旧是一颗光点，依旧在这个世界里漂泊。

只不过，前进的方式有了些改变。

原本他是被浪推着走，现在是被风裹着走。

风打了个圈，又将他扔进了水里。只是，现在的水域比此前的大海小太多。

“这是河。”

顾徊心想。

但还让他熟悉。比起风带着他翻滚乱飞，顾徊还是更喜欢在水里。起码，被水包裹的感觉，他会喜欢。

被风吹，太过虚无，太过无助。

他甚至是有些悠闲地浮在水里，跟着水流漂动。

忽然，他撞上了一个东西。

“真难得，这里怎么会有除了土和水和我之外的第四样东西？”

顾徊于是扒在了那玩意上。

一段木桩，他想。

光点卡在树皮的裂缝里，终于得了一个固定。他长舒一口气，感慨：“真好。”

“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踩在我身上？”一个略显疑惑的男声响起，来自顾徊身下的树桩。

有些稚嫩。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即便树桩有赶他走的意思，但顾徊觉得自己脸皮厚，除非是明示，他是不会走的。所以顾徊坦然地站在木桩之上。

“这里会说话的，只有我和你，你一直在水里漂着，不无聊吗？”

顾徊反问。

他有些许兴奋，话多了一些。

“不无聊。”木桩嗓音中有着不属于儿童的沉稳。

“我要在水里扎根，发芽，长出叶子和花。”树桩说：“这样......我就能......”

他说到后面，声音也低下去，听不太清。

“你就能怎么？我没有听清。”顾徊自然接着这个话题追问。

“我不知道。”树桩也有些疑惑：“我应该要去一个地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只能先把根长出来。”

“一直在水里泡着，你不会烂掉吗？”顾徊有些不解。

树桩生气了，他并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的东西。

“对不起。”顾徊承认得很快。

“我可以，带你去找可以扎根的土。”他记忆里，曾经飘过一个地方，那里的土足够松软潮湿，植物应该会喜欢。

他又对比了河流沿岸的土。说土其实并不合适，因为这是一块整体的，没有任何裂缝的石头。

顾徊不认为，在水里漂了这么久的树桩，能扎破巨石生根。

“谢谢，我允许你站在我身体上，只要你为我指路。”

他真的对生根很期待。难道这就是植物的执念？

顾徊笑着点头，光点明亮地闪烁了几下：“好啊！”

“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顾徊觉得他们既然约定好了行程，那就已经是伙伴了，自然要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顾徊。”

“祝轻舟。”

树桩传来的声音有些迟疑。他像是记忆不太准确的样子，许久才在记忆里翻出了名字。

“你是因为自己是木头，又一直在水里漂，所以取名为轻舟吗？”

木桩没有说话，他的记忆似乎支撑不住这般深奥的问题，陷入了一些迷茫。

“好像不是。”祝轻舟给出了答案。

“但是我忘了。”他坦白得理直气壮。

“那你，是因为没办法自己走路，只能被动飘着，所以才叫徊吗？”树桩反问。

沉默地变成了顾徊。

“不是！”顾徊当场否认。但原因，他又说不出来。

木桩在光点的带路下，终于来到了他说得松软的地方。

这是两块巨石的交界处，因为碰撞，挤压出了碎土。刚好适合树桩进入。

“你要怎么生根？”顾徊有些好奇，打量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木桩。

“不知道，我再站会看看。”木桩回答。

光点先是好奇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因为无聊，又飞走了。

只在偶尔记起的时候，才回来，看看他的木桩兄弟生根了没有。

顾徊劝过几次，说，可能他在水里漂太久，已经泡坏了，是生不了根的。

气的木桩狠狠抽了光点一树干，将他直接掀飞。

次数多了，顾徊才老实。

时间又一天天过去。

顾徊的计量单位是自己，他发现，自己这个小光点正在不断分裂。

他会认真地计数，光点1日......光点6281日。

顾徊已经是一群流光了。于是，他拖着小尾巴，再次见到了木桩。

“轻舟，你生根了吗？”

“没有。”祝轻舟有些艳羡地看着顾徊身后的光点，这是他成长的证明。而反观他自己，依旧是树桩，都没有长高，更别说生根。

顾徊在他迟疑间，将树桩托起。

他现在已经能抱着树桩赶路的大光群了。

“没关系，我们换一个地方扎根。最近，那两块石头又撞碎了许多裂缝，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试。”

不知道何时，让树桩生根，已经成了他们的共同心愿。

时间又一点一点过去。

顾徊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光点了。于是他换了个技术方式。

将光点凝聚成一个木桩，再和真木桩比高度。

这是1顾徊=3.2祝轻舟的时间。

顾徊找到了一个地方。

木桩终于，生出了他的第一条根。

“谢谢。”在长出根后，祝轻舟的声音就褪去了稚嫩，像是一个成年男性。

而顾徊，已经记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