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想走上层路线的武昭仪在长孙无忌家碰了一鼻子灰。她除了继续加大笼络同盟李治的力度,也向敌人加大了火力——转而向中下层官吏求助。通过打听,她选中了许敬宗。
饱受长孙无忌打压的许敬宗得了皇上的心肝宝贝儿武昭仪的暗示,让他上书支持立武昭仪为皇后。本来前途无望的他顿有“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之感。他立马把诡计多端的外甥王德俭叫到府中,商议此事是否可行。
许敬宗将事情前前后后这么一描述,王德俭一拍大腿:哎呀舅呀!你咋不早说呢,这可是个发财致富的好机会。不过他人鬼,转了转眼珠,又跟舅父说:“这事得有人上书给圣上才行。不过,事关重大,还是不出这个头为好。一旦弄不成,反而遭长孙无忌等人的迫害,弄不好一下子把咱贬到国家级贫困县,天高皇帝远,谁还记着咱,何时又有出头之日?这个险咱爷俩可不能冒。先找个人探探路,看风向对了咱再出手。”
许敬宗一听,也有道理,伸着个脖子等下文。王德俭又沉吟了一会,说,“有了,我那个同僚李义府最近走了霉运,快要被贬官为剑南道(在今四川剑阁以南,大江以北。闻名遐迩的“剑南烧春”即产于此)壁州司马了。敕令暂时还在中书省放着呢,马上就到门下省。这几天李义府急得直蹦,托这个找那个。说晚上要来找我,跟我商量商量,讨个计策呢。等晚上他要来了,我忽悠他上书。到时候,他一出头,要是弄好了,咱就跟着上,功劳也都是咱的,弄不好呢,咱就装不知道,也不会受什么牵累。反正他是个将贬之人,这事要成了对他有好处,要不成大不了还是被贬。您看外甥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许敬宗心里乐开了花,一锤子定音:“就这么定了!”
李义府是谁?他是怎么得罪长孙无忌的呢?这招效果又如何呢?
这个中书舍人李义府,那可是榜上有名,在《新唐书·奸臣传》中排行第二,说来也是初唐有名的白脸奸臣。“貌状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心胸狭隘而且一肚子坏水,稍有不合,马上陷害对方,他“笑里藏刀”的作派真是路人皆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己的品牌——义府笑中刀。人送外号“李猫”,意思是他外表柔顺而暗藏杀机。
只是跟电视剧中的奸臣扮相不同,他不但不形容猥琐,贼眉鼠眼,反而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因为刘洎、马周等人的极力荐举,二十多岁的他就被唐太宗李世民召见,并以皇家园林里的鸟为题让他吟诗,李义府马上吟道:“日里飏朝彩,琴中闻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言外之意,太宗自然明白,笑笑说:“给你一整棵树都行,何止一枝呢!”就给了他一个门下省典仪的官,后来加官为中书舍人。
按理说,这官也不算小了,可这家伙依然心里不平衡:多年以前,他因为文采斐然,与时任太子司议郎的来济齐名,俱以文翰见长,时称为“来李”。可如今来济的官比他的大。为了能再升升官,他到处拍马奉迎,请客送礼,无所不用其极。不妙的是,这种不太上档次的巴结,招来了国舅长孙无忌的严重鄙视。于是,就出现了上文说的,永徽六年七月,要将他赶出长安,贬官为壁州司马的情况。
他左思右想,想到了一向精于算计的同僚王德俭。于是就有了上文王德俭说的,李义府晚上到他家喝酒的事。
当天晚间,哥俩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王德俭果然替他出主意说:“武昭仪甚承恩宠,皇上本有意立她为后,只是担心宰相阻挠,你若能挺身而出,上表请立武昭仪为皇后,说不定可以转祸为福。”
李义府当下飞速写好奏折,没有先送到中书省,而是深夜叩阁,直达天听,恳请废王皇后而立武昭仪。
李治当时心里眼里就只有两个字:昭仪。正为废后之事得不到群臣支持而烦恼的李治,见了奏折真是大喜过望,立即赐珠一斗。贬谪的事不了了之。
一子落下,满盘皆活。李义府的人生,就此得到转机。
武则天打心底感激他,又差人把李义府犒赏了一番。这个天上的大馅饼把李义府砸得晕头转向,没过几天,他竟被提升为中书省的副长官中书侍郎,从此进入国家决策层,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领导身边立”。
此谕一出,朝野哗然!朝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互相打听:他是通过何种手段邀得龙恩的?
还用打听?许敬宗和王德俭等人,忙不迭地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捅了出来,又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说得听众们口水直流。尤其是那些和李义府一样,平时受尽“长孙派”排斥的失意分子,心里更是盘开了小九九。
为表示尽忠之心,许敬宗积极四处奔走,给武昭仪拉票,还宣称:“田舍翁多收了几斗麦子都想换个老婆,何况当今天子!”朝臣们当时就抽搐了……居然把堂堂九五之尊的大唐皇帝比作喜新厌旧的老农民……亏他想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讽刺皇上呢。按说许敬宗也算饱读诗书,怎么想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破比喻,但只要是赞成易后,李治听了也觉顺耳,当下又升他为礼部尚书。立皇后也需要相关礼仪和制度,李治把许敬宗安排在这个位置上,显然是为立武则天为后一事提供方便。
此二位赞成易后的官员,职位不降反升,无疑透露出一个微妙的信息:信昭仪,得永“升”。
这件事也清楚地表明,皇上要下决心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后。此事已然成了皇上与长孙一派的矛盾所在。最后摊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满朝文武各自眼尖尖站好队,只待风暴来临之际能够找到方向。
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中书舍人王德俭,纷纷聚集在元老级大臣卫尉卿许敬宗的家里,发誓只要时机成熟,就立即开战,以建盖世之奇功。
武则天清楚许敬宗的人品,她从骨子里鄙视这样的人,但眼下她急需力挺自己的人,也就不再顾虑,欣然接纳了亲自上门的许敬宗等人,并对这帮人施以恩惠,委以重任,鼓励他们为自己夺取后位摇旗呐喊、宣传造势。
李义府和许敬宗等人得到了武则天的恩惠和鼓励后,就充分利用各种媒介,玩命地宣传“废王立武”的消息。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分头发展力量,不断壮大势力。
不过在永徽六年(655年)八月,一件不利于武则天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长安令裴行俭得知废王立武的消息后深感忧虑,他觉得国家将会因此祸乱,便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秘密议论此事。不幸的是,消息被武则天的心腹袁公瑜听见了,他立即报告了武则天的母亲杨氏。臣子议论皇帝是犯罪,至少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是“密议”,后果可想而知。裴行俭被贬到西州(今新疆高昌一带)任都督府长史。不过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贬,贬出了一代大名将,若干年后,他力挽狂澜,救国家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