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下令接回了流放了十四年的李显,一句“你回来了就好”代替了千言万语。

庐陵王返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东宫太子李旦的耳中。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请求逊位,将皇储之位交还三哥。武则天当然批准了,李旦恢复相王称号,庐陵王李显恢复太子之位。

久视元年(700年),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武则天又为李显的儿子们封王。

皇太孙李重润(本来叫“重照”,后来武则天自己发明了“曌”,为了避讳,他只好改名)被封为邵王,次子重福这次被封为平恩郡王,三子生俊封为义兴郡王,四子重茂当时年仅三岁,也受封为北海郡王。

大致来说,根据唐制,一个字的是亲王,两个字的是郡王,从封王的名号来看,重润就比其他的兄弟们高出一截。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地位相当重要。十八岁的重润有着清秀俊美的仪容,史称“风神俊朗”,且生性善良耿直,以孝爱著称,是中宗最得意的一个儿子。

看起来,一切都归位了,李氏一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然而,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历史和李显开了个黑色玩笑。他的儿子被祖母封为郡王不到两年之后的一个深秋,又被逼上了绝路。

大足元年(701年)八月份的一天,太子李显的长子李重润和亲妹妹永泰郡主李仙蕙以及她的丈夫——武承嗣的儿子魏王武延基在一起聊天。

聊天的地点是在武延基家里,根据常理推断,侍女侍卫等人应该都被支走了。当时永泰郡主仙蕙已经怀孕,而且快要分娩。这时重润十九岁,仙蕙十七岁,武延基的年龄大概也在二十岁上下。

闲聊间,李重润悲叹道:“皇帝年事已高,还不把朝政交给太子,重用张氏兄弟。这两人千方百计迷惑皇帝,排斥满朝文武,弄得国事荒废,政令不通,人心不稳,这情景真令人担忧。”

这番话当然引起了武延基夫妇的共鸣,武延基说:“张氏兄弟本是奸邪小人,根本不懂治国安邦之道,整天挑拨离间,结党营私,弄得人人自危,连我们这些亲族来往都得小心翼翼。”李仙蕙也说:“我父亲身为太子,连行动自由都没有。太过份了!”诸如此类的话。说完之后,三个人也就忘记了。

尽管三人在室内说话,照理应该没人听到,但却有一个漏洞。

古代设筵,所有侍女备齐酒宴之后就得走开,只留一个侍女在外站班,万一主人有何吩咐,侍女就可以应声而入。三人的议论就是被这站班侍女听去了,而这个侍女竟然与张易之的书童私通。侍女不知轻重,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情郎。书童觉得这是向上爬的好机会啊,马上向张易之报告。张易之一听恼羞成怒,向则天皇帝密奏,添油加醋,说仙蕙等人“污蔑圣上,且密谋策划,企图匡复唐室”。这是武则天最忌讳的,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人诋毁自己,在背后搞阴谋活动。

于是武则天下令:交由其父李显处置!对太子显来说,这真是晴天霹雳!

李显认为这是母亲在试探他的忠诚。母亲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他哪敢有半点行差踏错,触怒母亲?

他神情恍惚地对太子妃韦氏说:这回重润和仙蕙在劫难逃了,我得给他们和武延基准备白绢赐死了。太子妃哭着求饶过儿子一命。李显愣愣地说:我救不了重润,谁也救不了,他们要是不死我也活不了。

重润和武延基走得还算顺利,永泰公主李仙蕙走得让人唏嘘不已。

本已接近产期的永泰郡主忽闻噩耗,受惊早产。她拼命地哭叫着用力,想在赴死之前把婴儿挤出母胎,宫里的女官们听到声嘶力竭的叫喊都暗自流泪,可没有一个人敢向这个可怜的女子伸出援助之手,包括她的亲生父母。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在婉转哀号中痛苦地死去。仅比她的夫婿和兄长晚死一天,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可以想象,亲自下令让一双儿女自裁的太子显,是如何的悲痛、愧疚。尤其是太子妃韦香儿,重润不仅是她唯一的男孩,还是一位才德兼备的俊才。重润之死,朝野尚且莫不叹息,何况她这位亲生母亲?更何况韦氏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花样年华的孩子,包括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嫡长子。心在滴血,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强自掩饰,只为逃避武皇鹰隼般严厉的目光。在这冷肃森严的宫廷中,不会戴面具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恐怕不会有人知道。日后,她对权力的疯狂追求,又有谁能过多指责呢?

后人大都认为,如果重润不死,安然成为太子,再成为大唐天子,那么韦后那种疯狂愚昧的行为可能不会出现。当然历史没有假设。

武则天或许对儿女们的心理有所警惕,或许是因为一双孙子孙女的惨死让老年的女皇有些难以释怀,在重润等人死后不久的九月二十七日,武则天封相王知左右羽林卫大将军,把京师军权交给他。

看似繁花环绕的宫廷,看似前程似锦的官场,却留有多少伤痛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