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丹,洛尔丹!”

帕加回头,是女儿索琼。她梳理着蓬乱的头发,脸蛋上有两团耀眼的红晕。

“阿爸啦,你叫洛尔丹?他在帮我搭帐篷呢。”

“去,去!”帕加丧气地挥挥手,额头上青筋隆得老高。人群里一片嘻嘻哈哈地笑。

“头人,是你叫我?”洛尔丹从人群里钻出来,肩膀就让几只拳头手捶打了好一阵。接着,又一阵哄笑。

“你刚才叫我什么?”帕加眯眼歪头瞧他,像瞧一个陌生人。额头上的青筋消失了,嘴角有了几条温和的笑纹。

“头人,”洛尔丹怯怯地说。

“哦,哈哈哈,”帕加仰头笑起来,把女儿拉过来,又把洛尔丹的手拉过来,回头对看稀奇的人们说:“你们看,多好的一对呀!”

“头人……”洛尔丹把涨红的脸东躲西躲,索琼捂住脸咕咕咕地笑。

“你叫我什么?你能这么叫吗?”帕加把脑袋伸在洛尔丹的鼻尖下,眯着眼睛,又在洛尔丹胸前擂了一拳,哈哈狂笑起来。

“我帕加把女儿送给了你,你该叫我阿爸。懂吗?叫我阿爸!”

“我能叫吗?”洛尔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他嗫嚅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地叫:“阿……”

他还没叫出声来,帕加就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帕加瘸着腿在他身前身后走着,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子:“不,不呀,你现在还不能叫。你得帮我干件大事。不,不是呀,你是为部落干件大事。”帕加猛回头,朝向浓雾裹住的冰河面,眼里也透出冰冷的光:“你敢不敢去冰河,为部落踩出一条路来!”

冰河黑雾沉沉,透着一层寒冷的死气。望着那里,许多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洛尔丹望着冰河,脸上也结了层黑雾,他沉默着,索琼捏着他的手掌,捏出了满手心的冷汗。

“阿爸,”索琼担忧地叫喊。

帕加推开女儿,双眼紧逼着洛尔丹,像要把这个壮实的小伙子一口吞下去,再吐出嚼不烂的骨头。他盯住小伙子的眼睛说:“你别瞧我是个不起眼的瘸子,哼哈,我帕加也是阿洼汉子。你该明白,我是不会把女儿白白送给一个懦夫的。”

洛尔丹看着索琼,他从索琼眼里看见了担忧和深情,他感觉到有股热气从脚底悄悄升腾,脑门上鼻尖上沁出了热汗珠。他牙一咬,挥着双拳大声喊:“我去。这算什么,我去!”

“阿爸!”索琼又尖叫一声。

帕加看着洛尔丹,笑了。他想说什么,看看没有笑也没有声音的人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拨开人群,牵来一头高大长毛的壮牛,用拳头砸了砸牛的脖子,啧啧了几声舌头。

“洛尔丹,你给部落踩出了路,我帕加亲自斟酒,就在这片雪原上给你们成婚。”

洛尔丹兴奋了,鼻尖涌起了潮红,抱起索琼的身子大喊大叫,转了好几个圈子又放倒在雪地上。索琼捂住羞红的脸,伏在他胸脯上,背脊轻轻抖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没哭,她在笑呢!”洛尔丹扳开索琼的手,让她羞红的脸暴露在哄然大笑的人们面前。

洛尔丹也哈哈笑着,站起来,紧紧腰带。他卷起舌头嘘了声很响的口哨,朝牛屁股拍了一掌,斜挂着火药枪朝玻板样溜滑的冰河面摇摇晃晃地走去。他回头朝紧张地抓着父亲袍袖的索琼弹了下舌头,挥手笑了起来,哦哟哟一声吆喝,大步踏上的冰板。

洛尔丹晃了晃,索琼尖叫一声,抱紧了父亲的胳膊。洛尔丹又晃了晃,重重摔倒了。冰面上有几只雪雁惊慌地嚷一串悲鸣,不知所措地在半空旋着,又消失在浓雾深处。

帕加解下了牛毛绳腰带,抽出刀把毛绳割成两节,盘成一团朝洛尔丹扔去。

“套在靴子上,”他说。

洛尔丹把牛毛绳死死套在靴底上,稳稳当当地朝前走了几步,回头咧开嘴笑了。帕加朝他挥挥手。

“记住,安全到了对岸就鸣枪告诉我们!”

洛尔丹又弹了声响响的舌头。

河的深黑处开始刮风了,像一群野牛疯狂地冲来,浓黑的大尾噼啪甩动,搅得雪野一片混沌……